苏合香最后一次调试完蒸馏器的阀门时,窗外的梧桐叶正被深秋的冷雨打得簌簌作响。实验室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香气,琥珀的醇厚、麝香的暖糯,还有龙涎香特有的、仿佛带着海风咸涩的神秘气息,缠绕在每一个玻璃器皿的棱角上。
“再提一次纯度,应该就能还原出《香乘》里记载的‘长安十二香’之龙涎香了。”她对着电脑屏幕上的古籍扫描图喃喃自语,指尖划过键盘,调出原料配比表。作为国内顶尖的古法调香师,苏合香花了三年时间钻研“长安十二香”——这套相传诞生于盛唐、却在安史之乱后散佚的古香方,如今只剩零星记载散落在《香乘》《陈氏香谱》等典籍中。而龙涎香,是她复原计划的最后一块拼图。
实验室中央的操作台上,盛着龙涎香萃取液的烧瓶正被温水浴加热,透明的液体逐渐泛起金褐色的光泽,香气也愈发浓烈。苏合香屏息盯着温度计,当数值跳到68℃时,她迅速拧开冷凝管的开关,看着萃取液沿着管壁缓缓滴落,汇入下方的白玉瓷瓶中。
“就是这个味道!”当第一滴萃取液落入瓷瓶,苏合香猛地睁大眼。那香气不同于现代调香中人工合成的龙涎香醚,带着一种穿越千年的厚重感,初闻是海风的清冽,中调渐转为琥珀的温润,尾调却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木质香,恰如《香乘》所记“龙涎香,色如琥珀,香若海风裹松涛,可定魂安神”。
她迫不及待地拿起瓷瓶,想凑近细闻——却没注意到烧瓶中剩余的萃取液因温度过高,突然爆发出一股浓烈的白雾。那白雾裹挟着极致浓度的龙涎香气息,瞬间涌进苏合香的鼻腔,她只觉得太阳穴猛地一胀,眼前的玻璃器皿开始旋转、重叠,耳边仿佛响起无数细碎的声响,像是集市的喧嚣,又像是马蹄踏过石板路的哒哒声。
“怎么回事……”苏合香想扶住操作台,指尖却扑了个空,身体像被抽走了力气,直直向后倒去。失去意识前,她最后看到的,是白玉瓷瓶中那滴金褐色的龙涎香萃取液,正折射着实验室顶灯的光,像一颗坠落的星子。
再次睁开眼时,苏合香首先闻到的是一股混合着香料、尘土和某种异域熏香的味道。不是实验室里干净的消毒水味,也不是窗外雨后的湿冷空气,而是一种鲜活、热烈,带着烟火气的气息。
她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铺着粗麻布的土炕上,身下的被褥硬邦邦的,还带着点阳光晒过的味道。环顾四周,这是一间极小的屋子,墙壁是黄泥糊的,屋顶挂着几串风干的草药和不知名的干果,角落里堆着几个陶罐,罐口飘出淡淡的安息香气息。
“我在哪儿?”苏合香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记忆还停留在实验室里那股爆发的龙涎香白雾中。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身上穿的不是实验室的白大褂,而是一件粗布缝制的、样式古怪的襦裙,领口和袖口绣着简单的几何纹样,布料粗糙得磨着皮肤。
这不是她的衣服。
苏合香猛地掀开被子下床,脚刚沾地就踉跄了一下——地面是夯实的黄土,冰凉的触感从脚底传来,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她跌跌撞撞地走到屋角的陶罐旁,借着从破旧窗棂透进来的光线,看到罐口贴着一张泛黄的纸,上面用毛笔写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安息”。
是安息香。她一眼就认了出来,这种西域香料在现代很稀有,但在她研究的盛唐香方中却频繁出现。
一个荒谬的念头突然钻进脑海,苏合香的心脏猛地一跳。她冲到窗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窗——窗外的景象让她瞬间僵在原地。
没有高楼大厦,没有柏油马路,更没有汽车的鸣笛声。眼前是一条熙熙攘攘的石板路,路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店铺,屋顶都是飞檐翘角的样式,挂着写有“胡商客栈”“波斯锦缎”“西市香料”的木牌。街上的人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有像她身上这样的粗布襦裙,也有穿着窄袖胡服、高鼻深目的西域人,还有头戴幞头、身穿圆领袍衫的男子,正骑着马从街旁经过,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西市……”苏合香盯着一家店铺门口挂的“西市香料”木牌,喉咙发紧。她研究盛唐香文化时,曾无数次在史料中看到“长安西市”的记载——这里是盛唐最繁华的国际贸易市场,胡商云集,香料、珠宝、丝绸等商品琳琅满目,是当时世界上最热闹的地方之一。
可这怎么可能?她明明在二十一世纪的实验室里,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长安西市?
“姑娘,你醒了?”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从门口传来。苏合香回头,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胡服,脸上留着修剪整齐的络腮胡,高鼻梁,深眼窝,眼神却很温和。他手里端着一个陶碗,碗里飘着热气,散发出淡淡的麦香。
“你是……”苏合香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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