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的风猎猎作响，吹得人衣角翻飞。
白宇就站在风口，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水分的禾苗，眼窝深陷，嘴唇干裂。
他手里死死攥着一张草稿纸，边缘已经被手心的冷汗浸得发软，上面密密麻麻的公式符号在昏暗的光线下扭曲成一团。
林枫看着他，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等待。
终于，白宇沙哑的嗓音被风吹散，又重新凝聚：“我不是来求情的……我是来认错的。”
这句话像是一块巨石投入了死寂的湖面。
白宇承认，团队里有两名成员为了确保在关键的保研冲刺期拥有绝对稳定的复习环境，私下编写了脚本。
最初只是想在开馆瞬间抢占几个固定的“风水宝座”，但很快，这种技术上的优越感演变成了对资源的贪婪，他们开始用脚本制造混乱，人为地维持着“优先占座”的特权。
而他，作为团队的领头人，从一开始的默许，到后来的恐惧，最终选择了沉默。
他害怕一旦事情败露，整个团队的保研资格都会受到牵连，他几年的心血将付之一炬。
“那你为什么现在来找我？”林枫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白宇的肩膀猛地一垮，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
他低下头，声音因为极度的压抑而微微发颤：“因为我撤回了一条消息——发给我妈的。上面只有五个字，‘我撑不住了’。”
那一瞬间，林枫仿佛看到了压在这位天之骄子身上那座无形的大山。
白宇坦言，过去三个月，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整觉。
每天靠着加倍的咖啡因和不断滋生的焦虑维持着外人眼中的“学霸人设”。
他最初建立这个“高效学习区”的设想，是为了让团队成员在学术上互相促进，形成良性竞争，却没想到，这片小小的区域在巨大的保研压力下，一步步滑向了资源垄断的深渊。
听证会后，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试图立刻解散那个脚本小组，切断一切联系。
但换来的却是组员激烈的反呛：“白宇，你现在让我们守规矩？可规则从来就没有对我们公平过！”
这句话像一根毒刺，扎进了白宇的心里，也让林枫为之一震。
他看着白宇那双因用力而指节泛白、微微颤抖的手，脑海中忽然闪过苏晚晴在咖啡馆里说过的话：“有些人拼命抓住手里的东西，不是因为贪婪，而是因为他们害怕掉下去。”
林枫心中的怒火不知不觉间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沉重感。
他没有再追问谁是主谋，谁是帮凶，而是换了一个问题：“你想怎么收场？”
白宇猛地抬头，
“我有一个方案，”林枫语速平稳，“我们三方共治。我和陈默负责修复系统漏洞，你，主动交出脚本的全部源码，并协助我们追踪所有使用者。图书馆的老吴，作为中立的见证人，监督整个过程的执行。”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盯着白宇：“但有一个条件——你必须以团队负责人的身份，在校园论坛公开发帖致歉，并带头签署我们正在拟定的《图书馆文明自习公约》。”
公开致歉，意味着将自己钉在耻辱柱上。
白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犹豫了，挣扎了。
这比学校给他一个处分还要让他难堪。
“我知道这很难，”林枫说，“但你看看阿杰，看看那些每天清晨在门口排队的学生。你今天守住的秘密，明天就可能变成他们模仿的手段。”
阿杰。
这个名字像电流一样击中了白宇。
他想起了那个每天拿着一摞书，眼神充满渴望却总是抢不到座位的瘦弱男生。
如果连阿杰那样的人，最后都不得不相信“规则无用，捷径为王”，那该是多可悲的一件事。
良久，白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紧绷的身体终于松弛下来。
他点了点头，声音艰涩却异常清晰：“我可以丢脸，但不能让阿杰那样的人，也变成我。”
当晚，一篇名为《一个“占座者”的忏悔》的长文在校园论坛上引爆。
白宇用平实而痛苦的笔触，坦白了团队的行为、自己的挣扎以及最终的选择，并在文末附上了完整的脚本代码，作为学校技术部门反制和修复的依据。
帖子发出后，陈默立刻利用代码中的独特指纹特征，结合后台登录日志进行反向追踪。
不到一个小时，两名实际操作者就被锁定——均为物理系大三的学生，成绩在保研名单的边缘线上徘徊。
林枫看着他们的资料，没有选择立刻上报。
他让擅长交际的赵子轩以“情感咨询博主取材”的名义，在物理系的自习室里和他们搭上了话。
几句关于考研压力的吐槽后，对方很快就吐露了心声：“如果我们这学期拿不到一篇核心期刊的发表，导师就不会再推荐我们了。没有座位，就等于没有稳定的实验数据整理和论文写作环境，我们……我们是在赌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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