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粘稠感。
消毒水的气味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类似潮湿腐叶的腥气稀释,缠绕在哈桑的鼻尖,挥之不去。
墙上的石英钟秒针滴答作响,原本规律的声音此刻却像是敲在神经上的重锤,每一下都放大了周围的死寂,让那些潜藏在沉默里的细微杂音变得格外清晰。
通风管道里气流涌动的呜咽,墙角踢脚线缝隙中若有若无的摩擦,还有……
某种难以名状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低语。
那些低语并非来自某个固定的方向,更像是弥漫在整个空间里的雾气,无孔不入。
它们断断续续,时强时弱,像是无数人在遥远的彼岸同时呢喃,声音相互重叠、扭曲,最终汇成一股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信息流,钻入哈桑的耳膜。
起初只是模糊的音节,如同水下的絮语,难以捕捉核心。
可当他集中精神试图分辨时,那些破碎的片段便逐渐显露出清晰的轮廓,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规则性,仿佛是某种宇宙级别的铁律正在被缓慢诵读。
“……痛……需要平衡……”
第一个清晰的片段传来时,哈桑的心脏猛地一缩。
那声音并非单一的音色,而是混合了男女老幼的声线,既苍老又稚嫩,既沙哑又尖锐,仿佛是无数破碎的灵魂在共同诉说一个既定的真理。
“平衡”二字被刻意加重,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让哈桑下意识地想起了法庭上法官宣读判决时的语气。
只是这语气中没有任何人类的温度,只有纯粹的、冰冷的逻辑。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微微颤抖,掌心瞬间被冷汗浸湿。
这不是幻觉,也不是通风管道里气流造成的错觉,这声音真实存在,且带着某种令人心悸的力量。
“……记忆……需要锚点……”
第二个片段接踵而至,像是对前一句的补充,又像是另一条独立的法则。
哈桑的脑海中瞬间闪过那些病人的症状:
安娜·穆勒混乱的记忆,那些被篡改的、与现实相悖的片段;
卡尔·施耐德对战场的模糊认知,那些明明刻骨铭心却又无法连贯叙述的经历。
锚点?难道那些混乱的记忆,本质上是因为失去了赖以存在的锚点,才变得颠三倒四、真假难辨?
他试图将这个念头压下去,却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颈,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存在……非馈赠……是债务……”
这句话如同重锤般砸在哈桑的脑海里,让他呼吸一滞。
存在是债务?这颠覆了他所有的认知。
从小到大,他所理解的生命是一种馈赠,是父母给予的礼物,是值得珍惜和感恩的存在。
可这低语却将存在定义为债务,意味着每一个生命的诞生,都背负着某种必须偿还的亏欠。
那这份债务,需要用什么来偿还?偿还给谁?
无数个疑问在他心中翻涌,却找不到任何答案,只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荒谬和恐惧。
就在哈桑被这些冰冷的低语搅得心神不宁时,一句话突然穿透了所有的杂音,如同淬火的利刃,精准地刺入他的耳膜,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让他浑身的血液几乎在瞬间凝固。
“治愈一人……需以另一人的存在……为药引。”
声音在空旷的诊所里回荡,撞击着墙壁、桌椅,最后又反弹回他的耳中,层层叠加,仿佛在反复强调这条不容置疑的规则。
那语气中蕴含的权威,远超任何世俗的法律或命令,更像是在宣读一条宇宙诞生之初便存在的基本法则,冰冷、残酷,且不可违抗。
哈桑甚至能感觉到,这句话不仅仅是声音的传递,更像是一种能量的烙印,刻在了他的意识深处,让他无法忽视,也无法否认。
“谁?!谁在那里!”
哈桑猛地回过神来,对着发出声音的通风口低吼出声。
他的声音因为过度的震惊和恐惧而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通风口的格栅积着薄薄的灰尘,此刻正随着气流轻微晃动,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像是在无声地嘲讽他的质问。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不自觉地摸向了腰间——那里并没有任何武器,只有一串诊所的钥匙,可这个动作却能给他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回应他的,只有那混合了无数人声的、空洞的回响,在诊所里久久盘旋,不肯散去。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极其细微的声音,从诊所的角落里传来,若有若无,却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
那是“沙沙”声,像是干燥的叶片在相互摩擦。
哈桑霍然转头,目光死死锁定在诊所的角落。
那里放着一盆龟背竹,是他几个月前买回来的。
他向来喜欢植物,对这盆龟背竹更是精心照料,每天浇水、擦拭叶片,偶尔还会施一些有机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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