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北岸的绞肉杀场依旧在疯狂运转，每时每刻都在吞噬着鲜活的生命。鲜血浸透的土地泥泞不堪，踩上去发出令人作呕的噗嗤声，混合着碎肉与内脏的泥浆，几乎能淹没脚踝。
狼群中军，一处由缴获的曹军盾车和夯土临时垒砌的高台上。
韩破军岿然屹立。
他并未穿戴那套标志性的、由吕布残甲与羌血铁熔铸的狰狞狼首铠，仅仅是一身玄色常服，外罩一件简单的皮甲。但他就站在那里，如同风暴的核心，周遭是震耳欲聋的厮杀声、濒死哀嚎和兵器碰撞的死亡交响，却无法让他冷峻的面容产生一丝涟漪。
他的目光，平静得可怕，如同两口万年不化的冰潭，缓缓扫过整个混乱到极致的战场。
左手边，是狼牙与虎豹骑碰撞的核心区域。那里是金属与血肉的狂暴漩涡，韩六如同定海神针般的咆哮声即便在喧嚣中也能隐约听闻，巨斧每一次挥动，都必然带起一蓬血雨。虎豹骑的冲锋势头已被遏制，双方最精锐的力量正以最野蛮、最残酷的方式进行着消耗，每一步前进或后退，都需要用成堆的尸体来丈量。
正前方，营寨栅栏沿线，青州兵与狼群守军进行着惨烈的拉锯战。尸体几乎将栅栏底部填平，后续的曹军士兵甚至可以直接踩着同袍的尸堆向上攀爬。狼群士兵则用长矛捅刺，用战刀劈砍，用石头砸，用牙咬，将所有试图越界的敌人变成新的填充物。
而右翼远方，那道疯狂肆虐的银色轨迹，尤其引人注目。
马超。
他已彻底化作战场上的一个传说，一个死亡的象征。银甲早已被血污覆盖，看不出本来颜色，虎头湛金枪舞动如疯魔，在曹军阵中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但也因此陷入了重重包围。数名曹军骁将似乎看出了他的威胁与失控，正试图合力将其绞杀。箭矢如同毒蛇般不时从暗处射向他，虽大多被他格开或甲胄弹开，但险象环生，他座下那匹神骏的白马也已伤痕累累，喘息如雷。
庞德率领的骑兵被更多的曹军步卒拼死挡住，无法及时接应。马超的冲锋，就像一支过于深入的箭矢，虽然造成了巨大混乱，但其本身，也随时可能被折断。
高台之下，浑身浴血的传令兵不断奔来，声音嘶哑地汇报着各条战线的惨烈状况。
“报！狼牙左翼阵亡已过三百，韩六将军请求增援！”
“报！栅栏三段被突破，赵黑皮将军正带人血战堵口！”
“报！马超将军深陷重围，庞德将军难以靠近！”
王老五独眼之中闪烁着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光芒，站在韩破军侧后方半步，快速过滤着信息，提出建议：“主公，马超虽勇，但过于深入，恐有闪失。是否让韩六分兵，或调‘狼爪’预备队向右翼移动，接应他回来？如此冲杀，于事无补，只是逞匹夫之勇。”
韩破军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越过眼前血肉横飞的战线，越过那疯狂挣扎的银色光点，如同最精准的猎鹰，在万千混乱交织的人潮中，搜寻着真正的目标。
他看到了那些奋力冲杀、试图稳住阵线的曹军普通将校。
他看到了那些结阵死战、试图阻挡狼牙推进的曹军精锐。
他看到了那些如同无头苍蝇般溃散，又被督战队驱赶回来的曹军士卒。
但这些，都不是他的目标。
他的视线，最终穿透了弥漫的血雾与飞扬的尘土，定格在了曹军阵型相对靠后的位置。
那里，一面格外高大的“夏侯”帅旗，在亲兵铁桶般的护卫下，屹立不倒。
帅旗之下，一员金甲红袍的大将，正声嘶力竭地咆哮着，挥舞着佩剑，不断调动着身边的预备队，填补着被狼牙和马超撕开的缺口，试图重新组织起有效的攻势。尽管距离遥远，看不清面容，但那标志性的金甲，那癫狂般挥舞手臂的姿态，以及周遭亲兵严密护卫的阵势，无不昭示着他的身份——
征西将军，夏侯渊，夏侯妙才！
他，就是这片混乱战场的根源，是曹军士气的最后支柱，也是韩破军此行……唯一值得猎杀的猎物！
韩破军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丝毫的笑意，只有如同打量待宰牲畜般的漠然。
“匹夫之勇？” 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周遭所有的喧嚣，清晰地传入王老五耳中，“不，他做得很好。”
他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定在远处那金甲身影上，仿佛整个世界都已虚化，只剩下那一个目标。
“马超的疯狂，韩六的坚韧，赵黑皮张梆子的血战，还有这数千儿郎的牺牲……所有这些。” 韩破军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笃定，“都只是为了，让那只被怒火烧昏了头的猎物，更加突出，更加……无处可逃。”
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向夏侯渊帅旗的方向，指尖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看见了吗？” 他问，但不需要回答，“他在那里。像一头被逼到角落，只会无能狂怒的野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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