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芳殿的檀香突然变得刺鼻，像掺了烧糊的艾草。刘保柱那张被肥肉挤得只剩条缝的眼，此刻瞪得滚圆，手里的托盘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托盘中央，那尊扎满银针的布偶穿着明黄色小褂，胸口用朱砂写着的生辰八字，在烛火下红得像血。
“这…这是从富察格格袖中掉出来的！”他的声音尖利，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奴才亲眼看见！她往太子殿下的茶水里塞这东西！”
殿内的抽气声此起彼伏，像风刮过破窗。秀女们吓得往回缩，裙摆摩擦的窸窣声里，混着牙齿打颤的响。明玉站在原地，水碧色的旗装在一片混乱中格外显眼，像株被暴雨打湿的莲。
“惠妃娘娘！”刘保柱突然跪倒，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闷响，“此等秽物入宫，意图魇镇储君，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求娘娘为太子殿下做主！”
惠妃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脸上却堆着惊怒：“富察明玉！你好大的胆子！德妃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她身后的嬷嬷已经上前，枯瘦的手像鹰爪，直抓明玉的胳膊。
“慢着！”明玉的声音清得像冰，突然抬手按住嬷嬷的腕子。她的指尖冰凉，却带着股韧劲，竟让那嬷嬷动弹不得。“娘娘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定臣女的罪？”
惠妃的脸沉了沉：“人赃并获，还要问什么？”
“问刘公公的脚程。”明玉转向荣妃，目光沉静，“娘娘方才命他去取新茶，敢问是去库房，还是耳房？”
荣妃愣了愣，看向记档太监。那太监慌忙翻簿子：“回…回娘娘，刘公公是巳时三刻离殿，三刻半就回来了…库房来回要一炷香，耳房…也得半刻钟…”
“半刻钟？”明玉笑了，笑意却没到眼底，“刘公公这脚程，怕是比御马监的快马还利落。”她转向刘保柱，“还是说…公公根本没去取茶，而是躲在哪个角落，把这‘秽物’塞进了托盘？”
刘保柱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你…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验验便知。”明玉的目光落在那布偶上，“这布偶的针脚歪歪扭扭，倒像是个男人的手艺。还有这朱砂，颜色发浮，是新研的，绝不是臣女闺中所用的陈年朱砂。至于这生辰八字…”她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普天之下，知道太子殿下生辰八字的，除了宗亲，便是…东宫近侍！刘公公在毓庆宫当差多年，想必…对这个很熟吧？”
最后一句话像把冰锥，狠狠扎进刘保柱的心窝。他的嘴唇哆嗦着，竟说不出一个字。殿内的风向，似乎悄悄变了。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康熙的声音突然从殿外传来，像块石头砸进沸水。明黄色的龙袍一闪，帝王已立于殿中，目光扫过那布偶，眉头拧成个川字。
“皇上！”众人慌忙跪倒，金砖被膝盖撞得咚咚响。刘保柱瘫在地上，裤脚湿了一片，竟吓得尿了裤子。
康熙没看他，只盯着明玉：“你刚才说的，再给朕说一遍。”
明玉叩首起身，将刘保柱的时间漏洞、布偶的针脚朱砂，一一禀明。她的声音不疾不徐，每个字都像钉在地上，稳稳当当。识海里的灵泉翻涌着，淡金色的雾气顺着声音散开来，殿内那股因巫蛊而起的阴寒，竟悄悄退了些。
“哦？”康熙拿起那布偶，指尖捻着根银针，“你说这针脚是男人的手艺？”
“是。”明玉的目光落在刘保柱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上，“女子做活，针脚虽有粗细，却不会这般…毛糙。”
康熙笑了，笑声里听不出喜怒：“荣妃，你觉得呢？”
荣妃的脸白得像纸：“臣…臣妾愚钝，听凭皇上圣断。”
“惠妃呢？”康熙的目光转向那拉氏。
惠妃的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皇上明察秋毫，定能还太子殿下一个清白。”她避开明玉的话，只把矛头往太子身上引。
康熙没接话，突然对着梁九功使了个眼色。梁九功心领神会，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康熙的脸色越来越沉，最后冷哼一声：“把刘保柱拖下去！让慎刑司的人好好‘问问’，看看是谁的狗胆，敢在撷芳殿撒野！”
侍卫们如狼似虎地架起刘保柱，他的惨叫声像杀猪，临出门时突然疯了似的喊：“是太子！是太子让我干的！他恨四贝勒！恨富察家！”
殿内瞬间死寂。谁也没想到，他竟会攀咬太子！
康熙的脸黑得像锅底，一脚踹翻了旁边的花架，青瓷瓶摔得粉碎：“混账！”
德妃赶到时，正撞见这混乱的场面。她的披风还沾着外面的寒气，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明玉身上，见她无恙，才松了口气。“皇上息怒，”她屈膝行礼，“许是有小人挑拨，惊扰了圣驾。”
康熙的气稍顺了些：“你来得正好。这选秀的事，以后由你协理。”他瞥了眼面如死灰的惠妃，“惠妃身子弱，回西苑静养吧，没朕的旨意，不许出来。”
惠妃的身子晃了晃，终究没敢反驳，只得领旨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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