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霉味混着廉价消毒水的气味涌入鼻腔时，苏棠正在数钱包里最后几张百元钞票。中介小陈用钥匙捅开304室铁门，生锈合页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您看这采光多好，朝南带阳台。小陈的皮鞋踩过地板上干涸的褐色污渍，要不是房主急着出租，这个价连地下室都租不到。
苏棠的指尖划过墙面，剥落的墙皮下露出层层叠叠的蜡笔涂鸦。歪扭的太阳长着獠牙，彩虹尽头蜷缩着火柴人，每一笔都透着令人不适的癫狂。她突然缩回手，指腹沾上了一些暗红色的碎屑。
之前...住过小孩？
小陈掏合同的动作顿了一下，租客都是短租，谁知道呢。他推了推金丝眼镜，押一付一，今天签约水电全免。
窗外传来闷雷声，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生锈的防盗网上。苏棠望着合同上月租600的数字，在收据背面签下名字。银行卡余额提醒刚好在此时震动：83.27元。
子夜时分，苏棠被某种黏腻的响动惊醒。老式空调吐出带着铁锈味的冷风，月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织出蛛网般的阴影。她摸索着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指尖突然触到某种滑腻的东西。
啪嗒。
水珠滴落在她裸露的脚踝。不是空调冷凝水，是温热的，带着甜腥的液体。
尖叫卡在喉咙里，她看见天花板洇开大片暗红。那些蜡笔画在月光下活了过来，扭曲的太阳滴着血泪，彩虹尽头的火柴人正手脚并用地爬出墙面。
手机屏幕亮起：03:00。
稚嫩的歌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每个音符都裹着焦糊的气味。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苏棠死死咬住手背，血腥味在口腔漫开。衣柜门吱呀作响，泛黄的蕾丝裙摆从缝隙中露了出来，裙角沾着沥青状的黑色污渍。歌声突然拔高，变成尖锐的啼哭，有什么东西在柜子里用指甲抓挠木板。
第二天太阳照进房间时，苏棠发现自己蜷缩在浴室角落。花洒不知何时被拧开，混着铁锈的冷水浸透了她的睡衣。她踉跄着回到卧室，看见梳妆台上立着三根燃尽的粉色蜡烛，蜡油仿佛在桌面凝成狰狞的鬼脸。
在这个诡异的房子里忍了六天，苏棠几近崩溃。
第七天深夜，苏棠终于撬开了衣柜夹层。烧焦的皮革封面黏连着像皮肤组织一样的东西，日记本内页蜷曲都像一张张枯叶，几行娟秀的字迹在焦痕间断续浮现。
**2009.6.15 晴**
小满今天又抓伤了幼儿园老师。同学们说我女儿是怪物，可我知道她只是害怕。等攒够钱就带她去省城看病，听说有专门治疗自闭症的机构...
**2010.3.8 大雨**
房东又来催债了。小满躲在衣柜里画了一整天太阳，她说太阳公公会吃掉所有坏人。热水器又坏了，洗澡时镜子上全是水雾...
**2011.5.14 阴**
楼下邻居又来砸门了，小满吓得躲在卧室门后尖叫，她只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才会经往地板上摔东西…我要加快赚钱的速度，我一定会治好她。
**2012.7.24 阴**
生日快乐我的宝贝。妈妈买了你最喜欢的草莓蛋糕，这次真的不会有人来砸门了。妈妈加了三层门来隔音，你不会再被砸门声吓到了。看这些彩色气球，喜欢吗？等蜡烛许完愿...
字迹在此处被大片焦油覆盖。苏棠突然闻到浓郁的焦糊味，日记本上的碳化纤维簌簌掉落，在木地板上聚成漩涡。手机闹钟在死寂中炸响，鲜红的03:00刺痛视网膜。
衣柜深处传来纸盒摩擦声。7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从黑暗中滚出，每个都系着烧焦的缎带。苏棠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终于看清那些蜡笔画的颜料里掺着什么了，掺着的是干涸蜡油和血浆。
姐姐要陪我玩生日游戏呀～
童声在耳后炸响的瞬间，所有蜡烛同时燃起青绿色火焰。焦黑的小手搭上苏棠肩头，她看见镜中倒影：浑身碳化的女孩咧开露出牙床的嘴，身后站着半边脸融化的女人，她们手中的蜡烛滴落着脂肪状的蜡油。
浓烟从地板缝隙涌出，火舌舔舐着那些礼物盒。苏棠在热浪中看见七年前的幻象：自闭症女孩尖叫着撕开礼物包装，打翻的蜡烛引燃蕾丝窗帘。防盗门被反锁三道，年轻母亲抱着女儿跪在火场中央，哼着走调的生日歌。
最后一个愿望是...焦尸同时开口，溃烂的声带发出嘶鸣，你留下来陪我们呀。
滚烫的蜡油滴进苏棠的眼眶时，她听见此起彼伏的生日歌从楼下传来。301室的麻将声依旧喧闹，302室夫妻在摔打锅碗瓢盆，整栋公寓的窗户都映出摇曳的烛光。消防车鸣笛声由远及近，却永远停在了三年前的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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