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的暑气仿佛更加凝重了,地上药汁已不再起沫,只留下一滩污浊的痕迹,如同烙在青石板上的丑陋伤疤。苦涩气味虽淡了些,却仍缠绕在鼻尖,无声诉说着方才的凶险。
谭文龙靠在床头,后背垫着一个从床尾费力拉来的厚棉枕。枕头陈旧,内里棉絮结块,但多少缓解了些许疼痛。他微阖双眼,深呼吸,试图压下脑海中翻江倒海的混乱。
谭文龙与冉闵的记忆,如同两条奔腾的河流,猛烈冲撞、交织。中东战场的黄沙弹雨,后赵猎场的马蹄尘烟;现代军营的嘹亮号角与战友笑貌,后赵宫殿的压抑氛围与石虎的阴沉、石遵的怨毒……这些画面交错闪现,带来阵阵眩晕。
他清晰地感知到属于冉闵的复杂情绪:对养祖父石虎掺杂着感激与警惕的矛盾,是石虎将他养大,却也纵容其子对他屡下黑手;对曾效忠的后赵王朝那份日渐消磨的忠诚,立下赫赫战功,却换来猜忌与排挤;对石遵等人深深的戒备多次陷害已让危机感刻入骨髓;以及对水深火热中汉人百姓日益强烈的悲悯与愤懑,目睹的惨状早已埋下反抗的火种。
这些情绪如此真切,如同他自己的感受。想到石遵的阴谋,怒火便灼烧胸腔;想到汉民的苦难,心头便阵阵刺痛;忆起沙场搏杀,血脉中竟会涌起一股熟悉的嗜血冲动……
谭文龙明白,这是冉闵的印记在与他融合。他没有抗拒,而是尝试接纳——既已成为冉闵,就必须容纳他的全部:记忆、情感、身份,以及那沉甸甸的责任。唯此,方能真正立足于此乱世。
他再度睁眼,目光扫过地上那滩污渍,心中的愤怒已沉淀为冰冷的理智。石遵下毒失败,绝不会罢休。下一步会是什么?再次投毒,还是直接动用武力?自己重伤未愈,行动维艰,冉闵的旧部大多被调离,府中仅剩的老弱仆役,几人可信?
必须尽快行动。 他冷静地梳理出脉络:
其一,恢复身体是当务之急,是一切之本。
其二,秘密联系旧部。李农、王泰等忠心将领,虽在外地,却是可倚仗的力量。
其三,肃清府内。现有仆役中必有眼线,必须尽快甄别剔除,换上可靠之人,严防死守。
计划初步成型,但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绝不能打草惊蛇。
正当他深思之际,门外传来轻微叩响,一个苍老的声音试探道:“将军,您醒了吗?老奴张福,给您送水来了。”
张福?谭文龙在记忆中搜寻——府中老管家,侍奉十几年,看着冉闵长大,性情老实,未曾卷入纷争,亦与石遵等人无涉。
心下稍安,谭文龙应道:“进来。”
门帘轻启,一位身着灰袍、鬓发花白的老人躬身而入。他年约六旬,脸上沟壑纵横,微驼的背上承载着岁月风霜。手捧的铜盆中,清水漾着几片新鲜荷叶,散发淡淡清香,稍稍驱散了房内药味。
张福踏入房间,目光触及地上碎片与药渍,脸色微变,眼中掠过惊讶与担忧。但他未多言,只是默然行至床尾,将铜盆置于矮凳上,随即转身,向谭文龙恭敬行礼:“将军醒过来就好。老奴听闻您昏睡三日,心焦如焚。这是刚打的井水,浸了荷叶,最是清热解暑,您可要净面?”
谭文龙审视着张福,未见异常,遂点头:“有劳了。”
张福取来干净布巾,拧干递上。井水的凉意触及皮肤,顿觉燥热疲惫稍减。谭文龙擦拭面庞与双手,精神为之一振。
“张福,”他递还布巾,状似随意地问道,“方才是否有个叫春桃的侍女来过?”
张福接过布巾,闻言一怔,点头道:“回将军,是有此事。春桃言是奉医师之命前来送药。可是……有何不妥?”他眼中露出探询。
谭文龙目光平静,轻描淡写:“无甚大事。药性不合口味,失手打翻了。她已离去。”他刻意隐瞒毒药之事,既免张福恐慌,也防消息走漏。
张福松了口气,面露欣慰:“原是如此。无妨无妨,药洒了便洒了,老奴再去煎熬一碗便是。”
“暂且不必。”谭文龙摆手,“眼下并无胃口。张福,近日府中可有何异常?可有生人出入,或有人打探我的消息?”
张福凝神思索片刻,摇头:“回将军,府中一切如常。生人入门皆需通传,无人擅入。亦无人打探消息,只是前几日,石遵大人曾遣人问候您的伤势,老奴依您先前吩咐,只道您仍在昏睡。”
谭文龙眼眸微眯——石遵果然急切探听虚实。他沉声道:“知道了。张福,即日起,加强府中戒备。门房处严加看守,无我亲令,任何人不得擅入后院。我卧房四周,安排可靠人手轮流值守,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张福虽不明就里,但仍恭敬应诺:“是,将军。老奴即刻去办。”
“还有,”谭文龙压低声音,目光锐利,“暗中查探府中仆役,谁人与石遵或其他权贵有私下往来。若有发现,即刻密报于我,切勿声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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