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首刀的寒光在昏暗的厢房内流转,映照在谭文龙——如今已全然是冉闵的脸上。当他五指收拢握住那缠着粗麻绳的刀柄时,一股熟悉的战意自掌心直贯心房。这是永曾将军的佩刀,建节将军的荣耀,曾随他踏遍邺城至襄国的征途,饮尽胡汉之血。
刀身在空中划出凛冽弧线,带动的不只是风声,更是永历年间的战鼓与号角。他仿佛听见梁犊叛军在并州溃败时的哀嚎,看见慕容鲜卑骑兵在幽州边境落荒而逃的烟尘。这把先帝石勒赏赐的环首刀,见证过后赵开国的荣光,也目睹着这个王朝正在腐烂的内里。
“好一柄大赵良匠锻造的宝刀。”冉闵低声赞叹,指腹抚过刀身上那些暗红色的斑痕。这些血迹有汉人的,有鲜卑人的,有氐人的,如今想来,竟都成了石氏王朝互相征伐的祭品。他想起去岁在邺宫大宴上,石虎醉醺醺地将这刀赐还给他时说的话:“永曾啊,这刀饮的血还不够,待朕平定江北,你还要带着它为朕开疆拓土。”
如今想来,这话中满是羯族皇帝对养孙的利用与猜忌。冉闵手腕轻转,刀锋划破闷热的空气,动作虽因伤势而滞涩,却依然带着征战多年的余威。这一斩,仿佛斩断了与石赵王朝最后的温情。
窗外的邺城天空湛蓝如洗,可他知道,这座后赵的都城里,汉官们正战战兢兢地走在朱雀大街上,鲜卑奴婢被拴在西市待价而沽,而城外的汉人村落里,或许正有羯族士兵在征收那永远也缴不完的“军粮。”这是石虎统治第十八个年头的七月,大赵表面强盛,内里却已腐朽到了根子。
他忆起三月间随石虎巡游至邺北时的见闻:几个羯族贵族纵马踏毁麦田,老汉跪地哀求反被鞭挞,那绝望的眼神与他在并州战场见过的汉人俘虏如出一辙。当时身为建节将军的他,竟只能握紧缰绳,在石虎纵声大笑中低下头去。
“苍天在上,我冉闵在此立誓:”他握紧刀柄,声音低沉却坚定,“必不负汉家衣冠,定要终结这乱世。”
他的目光落在刀柄末端的铜铃上,那是他生父冉隆留下的唯一遗物。当年冉隆为护石勒战死,石勒为示恩宠,特命工匠将这对铜铃镶在刀柄上。如今一只随父亲长眠地下,一只伴他征战沙场。这铜铃,既是冉氏对石赵的忠贞见证,也是羯族皇帝笼络汉将的象征。
冉闵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铜铃上的纹路,那些细密的云雷纹,与汉家青铜器上的纹饰如出一辙。他的思绪飘向了更远的过去,飘向了那个他只在史书中读到的、强盛统一的大汉王朝。那时的汉人,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将军,膳来了。”张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老仆特有的恭谨。
冉闵收刀入鞘,端正坐姿。看着老人摆上小米粥和蒸饼,他忽然问道:“近日可有人问起本将军的伤势?”
“回将军,只有宫里的常侍前日来问过。”张福垂手应答,“按您的吩咐,老奴只说将军仍在昏睡。”
冉闵目光微凝。常侍是石虎身边的人,这个时候来探听消息,恐怕不只是关心这么简单。他慢慢咀嚼着蒸饼,想起去年石虎欲立太子时,石遵在朝堂上看向他那阴鸷的眼神。
“张福”冉闵放下竹箸,神色凝重,“你跟了我父亲多少年?”
老仆一怔,浑浊的眼中泛起追忆之色:“回将军,老奴自先主冉隆公在濮阳时便追随左右,算来已有三十余载了。”
“那你应当记得,永嘉年间,我汉家百姓是如何流离失所的。”
张福闻言,身子微微一颤,声音哽咽起来:“老奴不敢忘啊...那年匈奴人攻破洛阳,老奴带着妻儿随流民南逃,路上眼睁睁看着幼子饿毙...若非先主收留,老奴早已成了路边的枯骨。”
冉闵默然,这些往事,他虽未亲历,但通过冉闵的记忆,却能感受到那份刻骨铭心的痛楚。永嘉之乱至今已三十余年,中原汉人从千万之众锐减至不足百万,这是何等的惨痛!
“如今石赵立国已近二十载,可我汉人百姓仍如蝼蚁。”冉闵的声音低沉而压抑,“昨日我梦见父亲,他问我:永曾,你可还记得自己姓什么?”
张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将军!先主在天之灵,必是盼着您光复汉家衣冠啊!”
冉闵扶起老仆,目光坚定:“所以从今日起,我要你暗中联络府中可靠的汉人仆役。记住,宁可错过,不可错信。”
“老奴明白!”张福擦去眼泪,神色肃穆,“府中厨下的李三、马厩的王五,都是可信之人。他们的家人都在邺城外务农,深受羯人欺压。”
冉闵点头,继续吩咐:“你设法传话给城西的崔氏绸缎庄,就说我要订做一套祭服,料子要汉家传统的织锦纹样。”
张福会意。崔家是邺城有名的汉人豪强,表面上做着绸缎生意,暗地里却与各地汉人势力都有联系。以订做祭服为名,实则是要向崔家传递合作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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