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燃蹲在门外,手指不小心碰到了那滩血。血还是湿的,颜色比被雨打湿的石板还要深,黏黏的,带着一股凉意。他盯着门缝里透出的一点昏黄灯光,喉咙动了动,没站起来,也没敢推门。
手心里还紧紧攥着那片刀片,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可他舍不得松开。
屋里太安静了。刚才那一声轻响过后,再没有一点动静。风也停了,只有零星的雨滴落在屋檐上,像是有人在远处轻轻敲着碗底,一下一下,敲得人心慌。
他慢慢吸了口气,用手撑着断墙站起来,背贴着墙根,一点点往里挪。门轴早就锈住了,一推就“吱呀”一声,像是惊醒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立刻停下,等了几秒,心跳快得像要跳出胸口,才又用力推了一下。
门开了条缝。
油灯还亮着,火苗歪向一边,墙上的影子乱晃。角落里,妹妹缩在破毯子里,呼吸浅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她脸色比走的时候更差,嘴唇发紫,额头却冒着汗。
还好……她还在。
他跨过门槛,脚步放得很轻,刀片依旧握在手里。目光扫过地面——那滩血是从门口一路延伸进来的,断断续续的,像是有人踩过又退走了。他顺着痕迹看过去,最后停在床边。
一个脚印。
半只,印在灰土上,鞋底的纹路很奇怪,不像他们这些拾灰人穿的粗布鞋。他蹲下,用手指蹭了蹭,泥土是湿的,但不是雨水弄的。
是灰泥。
他猛地抬头,看向妹妹的脸。
她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睫毛颤了颤,好像要醒。
“澄?”他低声叫她,走到床边,把刀片塞进袖子里,伸手摸她的额头。烫得吓人。
她喉咙里发出一点声音,含糊不清,嘴唇微微张开。
他俯身去听。
“哥……药……”
声音细得像一根线,却让他心里猛地一揪。
陶瓶还在怀里,冰凉。他拿出来,拧开蜡封,倒出一粒药丸。灰褐色,表面粗糙,底部有一道清晰的刻痕。他盯着看了两秒,咬咬牙,把药丸放进嘴里,用舌尖碾碎了一点。
很苦,还有点涩,带着一丝铁锈味,但没有立刻觉得难受。他含着没咽,等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没事,才把剩下的药丸碾碎,混进水碗里,扶起妹妹的头,一点一点喂进去。
她吞得很费力,喉咙一抽一抽的,药水从嘴角流出来,顺着下巴滑到脖子上。他用袖子擦掉,手却突然顿住了。
那一滴药水流过的地方,皮肤底下好像闪了一下光。
很淡,金色的,转瞬就没了。
他还来不及细看,窗外忽然刮来一阵风。
不是雨带来的那种风。这风又硬又冷,像布条抽在墙上,“呼啦”一声,卷着灰渣砸在窗纸上。紧接着,风越来越大,外面黑雾翻滚,一团团贴着地面涌过来。
他一把把妹妹按回毯子里,抓起靠墙的扫帚就要去堵窗。
可就在扫帚碰到窗框的瞬间,木柄突然冒烟,接着腾起一团灰白色的火,火苗顺着杆子往上爬,眨眼就烧到了他手上。
他闷哼一声,没松手,反手一甩,把燃烧的扫帚扔出窗外。
火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地时炸开,灰焰四散,照亮了门外那片空地。
没人。
但风里有声音。
不是风吹废墟的呜咽,是低语,一句接一句,从四面八方压过来。
“无瑕之体……当承神命……”
他浑身一僵。
这声音不进耳朵,直接钻进脑子里,像有人贴着脑袋说话。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发黑,差点跪下去。
可他没倒。
一只手死死抓住床沿,另一只手摸向袖子里的刀片。
“谁?”他吼出声,声音沙哑,“出来!”
话音刚落,头顶轰然巨响。
屋顶那块他用血和皮肉补好的裂缝,突然炸开,整片灰壳碎成粉末,瓦砾乱飞。一块石头砸在他肩上,伤口裂开,灰渣混着血往下淌。
冷风灌进来,油灯“噗”地灭了。
天上照下来的光——不是月光。那是渊阙天幕裂缝里漏出的伪光,惨白,泛着灰蓝,正好落在屋子中央。
他抬头,看见空中飘着的灰烬。
那些从屋顶扬起的灰尘,没有落下,反而缓缓旋转,聚成几个扭曲的符号。形状他认得。
和药丸底部的刻痕一模一样。
他脑子“嗡”地一声。
钥匙……是钥匙!
这药根本不是为了救她——是为了唤醒什么东西!
他冲过去把妹妹搂进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束光。她身子一抖,突然睁开了眼。
可那眼神不对劲。
瞳孔放大,漆黑如洞,脸上肌肉绷紧,像是灵魂被什么东西拽走了。
“澄!”他摇她,喊她的名字。
她没反应,右手猛地抬起,五指张开,掌心朝上。皮肤像干裂的河床一样裂开,一道金线从裂缝里渗出来,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交织成网。流出的血不是红的,而是泛着金属光泽的金色,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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