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散得慢,像一层裹在骨头上的皮,迟迟不肯脱落。风过处,它只是微微颤动,仿佛有知觉般抗拒着消散的命运。天地间一片死寂,唯有焦土之下偶尔传来地脉断裂的轻响,如同废墟深处埋藏着一颗垂死心脏,在做最后的搏动。
牧燃靠在白襄怀里,呼吸早就停了,胸口塌陷下去,连起伏都看不见。他的皮肤全成了灰白色,像是被时间啃噬过的石像,指尖一块块剥落,露出底下晶化的脉络——那些脉络还在动,像是活物在爬,顺着骨骼缓缓游走,发出极细微的“沙沙”声,宛如虫蚁啃食枯骨。
可他没死。
至少,白襄不信。
她左肩的血已经凝成黑痂,裂口边缘翻卷,渗出的液体早已干涸发黑。右手撑在地上,掌心贴着那道残阵的纹路。那是他们最后的防线,是用星辉与命脉织成的屏障,如今光痕黯淡,符文崩解,只剩一道微弱的震颤从地面传入她的掌心,像是一根将断未断的琴弦,在风中苟延残喘。
她知道阵快崩了,星辉早耗尽,只是凭着一口气吊着,不让光彻底灭掉。就像她现在抱着的这个人,明明该化为飞灰,却仍有一丝执念钉在世间。
神使趴在地上,嘴边的黑血不再蠕动,曾经如活蛇般扭曲的血线已僵死,凝成漆黑的蛛网状痕迹。地上那个用鲜血书写的“启”字也裂成了碎线,笔画断裂,灵气溃散。风一吹,灰就盖上去,把痕迹掩了大半,仿佛这片大地本身就在抹去一切存在的证据。
白襄低头看牧燃的脸。
一半是人,一半是灰雕出来的壳。左脸还残留着熟悉的轮廓,眉骨下的阴影依旧锋利,唇角微抿,像是忍痛时的习惯;而右脸则完全异化,皮肤龟裂,灰质如釉般覆盖其上,眼眶边缘生出细密晶刺,瞳孔缩成一点幽光,藏在灰翳之后。
她伸手摸他脖颈,没有脉搏。胸口听不到心跳。体温早已消失,触手冰凉,像是握住了冬夜里的铁器。
可她不信。
“你撑到现在,不是为了死在这儿。”她嗓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撕出来的,“你还有事要做。”
话刚说完,牧燃的手指抽了一下。
不是幻觉。
那根中指猛地蜷起,指甲刮过地面,发出刺耳的一声,划破死寂。紧接着,他整条左臂的灰晶脉络亮了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点燃,光芒自肘部向上奔涌,如同熔岩注入冰冷的河道,所过之处,灰质迅速活化,重新连接断裂的神经与筋络。
白襄往后缩了半寸,盯着那光。
它不红,不蓝,也不是寻常灰烬燃烧时的暗黄。那是一种极纯粹的灰,像是把整片废土最深处的沉淀都抽了出来,凝成一道光柱,顺着他的血脉往上冲。光芒流动时带着低频的嗡鸣,像是远古钟磬在灵魂深处回荡。
光到了胸口,突然一顿。
那里本该是心脏的位置,如今只剩一层薄皮覆着灰骨,肋骨外翻,形如焦炭。可就在那一瞬,那层皮下,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一声闷响,像是地底深处的钟被敲了一记,震得焦土微颤,远处残垣簌簌落下尘埃。
牧燃整个人弹了起来,后背弓成一张拉满的弓,脊椎节节凸起,灰晶沿着脊骨暴起如刺。双眼猛地睁开——眼白全被灰色吞没,瞳孔却烧出两团幽焰,像是深渊之中点亮的灯塔。他张嘴,没出声,可一股气浪从喉咙里喷出来,夹杂着灰屑与星尘残渣,直接把白襄掀翻在地。
她摔进焦土,手掌擦破,鲜血混着灰泥渗出,顾不上疼,立刻抬头。
只见牧燃悬在半空,离地三寸,身体被一层灰光托着,仿佛重力已无法束缚他。他胸口裂开一道缝,灰星脉从里面钻出,像一根活着的藤蔓,泛着冷冽银辉,缠绕上他的肋骨,迅速铺展成网。那网上浮现出纹路,第一道是旧的,早已刻在骨上,蜿蜒如龙;第二道,正一寸寸浮现,从心口向四肢蔓延,像是用刀一点点刻进去,每延伸一分,他的身体便剧烈一震。
白襄看得清楚——那是灰纹。
第二灰纹。
她曾在烬侯府的古卷里见过记载:拾灰者若能在崩散前完成第二次觉醒,灰星脉将反哺肉身,短暂重塑生命形态,踏入“烬王雏形”之境。此非重生,而是逆命——以灰为血,以晶为骨,借焚身之火点燃残魂。但代价是,每一次觉醒,都会加速最终的瓦解,如同点燃最后一截灯芯,照亮片刻,便永堕黑暗。
眼下这光,和古卷描述一模一样。
灰光越来越盛,牧燃的身体开始变化。指尖的晶化不再剥落,反而向手腕延伸,灰质如铠甲般贴上皮肤,一层层覆盖,质地由脆转韧,透出金属般的光泽。小腿、手臂、脊背,全被灰晶包裹,关节处泛出冷光,动作间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像是古老机关正在苏醒。他的头发一缕缕变灰,最后整头漆黑尽数褪去,成了银白,随无形气流轻轻飘动,仿佛不属于这尘世。
他缓缓落地,双脚踩进焦土,没发出一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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