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一支大概二十人的医疗小分队从津城向城郊出发，陆相庭三人也跟在其中。
两辆卡车在全速前进着，一天后便到了炮火连天的战场上。
刚到战场医疗队就迅速的投入了战斗，张桐带着自己的相机和笔记本，陆相庭和六安带了枪用来自卫，三人跟着一连的小队出发了。
直到此时此刻，陆相庭才彻底了解了纸上谈兵是什么意思，即便自己亲手杀过人，也远没有看见一具一具的尸体在自己面前被炸的零碎来的震撼。
张桐去了临时设立的指挥处去采访，陆相庭和六安猫在土坑的沙袋后面，天空中满是硝烟和战火，到处都是尸体，惨烈异常。
陆相庭不想参与到哪一方中，只想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记录一场小规模战役的真实情况。
接下来的几天里，战斗一点都没有停止的趋势，双方为了争夺一个县城，谁都不肯让步，津城是主动攻打的一方，晋城是防守的一方。
“都督，小心！”眼瞧着一颗手榴弹从对面扔过来，六安跳起将陆相庭扑到身下，巨大的爆炸声震的两人耳朵嗡嗡直响，甚至瞬间失聪，连周围的枪炮声都听不见了，一层厚厚的土改在两人身上，陆相庭甩甩头，将六安从土里薅出来。
“六安，醒醒！”六安脸上都是血，陆相庭疯狂的给他清理脸上堵住的泥土，拍打着他的脸颊。
“都督，我没事。”六安虚弱的睁开眼，露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陆相庭将人背起来，一步一个脚印的顺着凸凹不平的的坑洼之地带回了临时搭建的指挥所。
傍晚时分，天色渐渐变暗，惨烈的战争后，暗红色的血染红了大地，和天空中的夕阳相称，红的耀眼，在这一场横尸遍野的战斗中，津城获得了短暂的胜利，还生存的士兵在打扫着战场，脸上鲜血和泥土混合，粘在他们面无表情的脸上，搭配着空气中腥咸的气息，显得那么没有生机。
可是就在明天，战役还要继续。
陆相庭递给了张桐一支烟，两人靠在临时的帐篷外，看着天上明亮的星星，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怎么，见识到战争的残酷了？”借着微弱的火光，张桐看着烟圈慢慢升起，眼里全是迷离。
“这场战争还要多长时间才能结束。”
“想家了？”
陆相庭点点头，掐灭了烟，已经出来两个月了，不知道家里怎么样。
“我看起码得半个月吧。”
“现在你们北方的局势还算明朗，可是相庭，世界上所有的侵略战争，都是从有一方卑微的让步开始的。”张桐道，他看的出来，陆相庭总是顾虑太多。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知道这是个不可避免会有战争的年代。
“回去吧，冷了呢。”张桐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对着手哈气。
“等这场战斗结束，我就让孝成派人送你们回去。”
陆相庭将火堆扑灭，愣道，“那你呢？”
“我还不能走，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才发现，原来我属于战场，相比于在大学里教书，原来贴近战场的实战才更适合我，我想，我会一直记录下去，一直到我死的那一天。”张桐的话说的十分轻松，陆相庭似乎瞬间明白了自己如此尊敬这个老师的原因，因为张桐时刻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且一定会义无反顾的去实行。
六安的伤势没什么大碍，休息了几天便活蹦乱跳的了。
尽管六安努力的想让自己表现的正常一些，可就在两人要回省城的时候，陆相庭还是发现他的异样。
“六安，咱们身上的子弹还有多少？”陆相庭给枪上膛，随口问道。
可六安似乎没有听见他说的话，还在自顾自的忙着擦枪。
陆相庭心头微动，没有看着他，又说了句，“六安？”
短暂的沉默后还是没有得到回应，陆相庭猛的转过了身子，两只手紧紧的抓住了六安的手臂，提高了声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的耳朵怎么了？”
六安眼神闪烁了下，笑道，“都督，您怎么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活蹦乱跳的，走吧，桐哥说送咱们走的车马上就到了，让人家等不太好。”
“你老实说。”陆相庭眼神坚定，得不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样子。
“都督，”六安颓废的放下了手中的枪，这些日子以来紧绷的弦突然断了，泄了气似的坐在凳子上，声音都比平时大了不少，道，“自从上次爆炸之后，我的左耳就听不到了。”
“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陆相庭双眼猩红，有些怨恨自己的粗心，连六安出了这样的事都没有意识到。
“我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啊。”六安故作轻松的说道，“其实应该庆幸的是我没伤到头或者手，拿不了枪才是要了我的命呢。”
陆相庭心里难过，脑子里沉重的不行，这一趟他就应该自己来的，白白的毁了一个年轻人。
六安看着陆相庭自责的样子，忍不住道，“都督，这真的不算什么大事，不然您就随便赏我个几个银元，让我回家给我娘买点好吃的，咋样？”瞧着陆相庭还不起来，六安催道，“都督，快些吧，外面有人在催了。”
保护都督的安全是他的任务，为执行任务受的伤，六安只觉得光荣，并且毫无怨言。
陆相庭心里有了主意，听见外面不断响起的汽笛声，背上了行李，和六安一起踏上了回省城的路途。
卡车将两人放在西城火车站，郑孝成想的周到，还搞到了现在有钱难求的火车票，拥挤的人群簇拥着两人上了火车，还漏风的绿皮火车一路向北行驶。
大概五天后，辗转几次车的两人才到了省城。
陆相庭将身上的钱都给了六安，还拒绝了他要送自己安全到家的请求，这一次六安已经付出了太沉重的代价了，陆相庭想让他先回家去看看母亲。
“都督，那你要注意安全。”六安犹豫道。
陆相庭点点头，转身走进了火车站旁的小旅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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