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群星消隐，张芜荻提剑在手，对着柳如是招呼了一声，两人便着上一身夜行衣，乘着四下里一片灰暗，悄无声息的潜出了客栈。依着张芜荻的心思，自然是要再去盛京皇宫里面走一遭，只是在柳如是一番建议后，便自改了目标。
依着柳如是所言，杀一两个后金皇族，固然能够引起一时动乱，但更能够让对方在动乱之后，因着仇恨而拧成一团。所谓“哀兵必胜”，在北伐即将来临的时候，这样很可能会适得其反。不如剪除羽翼，从那些投降后金，而又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的贼子下手。
一来死的不是后金族人，不至于使所有后金人“同仇敌忾”，而来，后金之所以能够维持不坠，几乎全是依赖于这些汉官。既能够杀鸡骇猴，又能削弱后金。最重要的是，这些汉官并不是所有后金贵族都重视的，引起的反弹也会小上许多……
如是这般的一番分析，张芜荻便自有了决断：“既然如此，那就依你之言。那么，咱们就先杀那些才干，对后金举足轻重的汉人官员。哼哼，数典忘祖之辈，一剑了断，还便宜了他们！这么着吧，就从宁完我、范文程，洪承畴他们开始吧！”
“小姐的决断当然明智，只是还有最大的一个汉奸，千万不要忘了！”
“哦，还有比他们更为可恶的？”张芜荻颇觉奇怪，这几个人的大名，她张芜荻乃至整个中土汉人都是耳熟能详，说起奸贼，当以这几位再加上吴三桂最为可恨，却不料柳如是口中，还有更为该杀之辈？
“小姐，可曾听过《劝进表文》，还有那《上剃头奏稿》？”柳如是冷冷的道：“便是当代被受封的衍圣公，哼哼，论起亡族卖国，谁能及得上这位衍圣公？”
“孔家人？这……”张芜荻有些迟疑，言道：“孔圣人一脉，当不至于有此无耻之辈吧？”
“哼哼，不过是顶着孔家人名头罢了！”柳如是冷冷道：“孔圣是孔圣，孔家人是孔家人。到底是不是圣人嫡传，那还两说呢。一些流传于文人世家中的传言，那候……我也曾听过一些，您大概想不到吧，孔家嫡脉，早在元蒙入侵之际，就被迫南迁，近乎折损殆尽。留下来的，是不是汉人血脉都难说，李代桃僵，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说到此处，柳如是冷笑不已，眉宇间含着一股愤懑与仇雠，显然，对于文人阶层，没了丝毫好感，反倒是诸般丑恶都一一联想起来了，话声里也显得无比阴郁。
张芜荻却是大吃了一惊，这些秘闻，她何曾听过？就是想也不敢想被大明朝奉养三百年的曲阜孔家，很可能不是嫡传，而是被窃据了！至于柳如是本是出身低微，何以会知道这些惊天动地的秘闻，张芜荻虽然惊奇，却也不会多问。
观柳如是的阴郁神情，显然内中有一段不愿回想的故事，念及柳如是曾经的出身，自己又何必在人伤口撒盐？当下微微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柳如是却是继续道：“且不管那些难以甄别真假的传闻，但那劝进表和剃发令，他孔家人却是难辞其咎！如今山东在定王殿下兵峰之下，孔家衍圣公便离了曲阜，如今正在这盛京城里作威作福，逍遥自在……别的贼子只是卖国，这位‘衍圣公’，却是……！”
于是乎，张芜荻一拍板儿，将第一个目标，后金的密谍头子宁完我，改成了衍圣公孔克坚。
这两位姑娘可不知道，她们前脚离开了客栈，不过两柱香的时间，便有一队黑衣人持着弓弩，包围了这一家客栈。那个侥幸在今夜没有成为张芜荻的目标的宁完我。便在黑衣人之中。原来这段时间的调查，这厮居然查出了张芜荻身份，这是上门围剿来了。
这厮一介文人，纵然因为投效后金不得不学些壮体的功夫，本质上却是对于江湖高手没有太过直观的认知，不然的话，借他十个胆儿，也未必敢亲自带队，来捉拿张芜荻……也是这厮命大，要是早来一阵，呵，那就有意思了。
而此时的张芜荻柳如是，已经“神不知鬼不觉”，潜入了衍圣公府，在那六七进的大宅子里像是幽灵一般的游走。平心而论，衍圣公府的守备，当然是远远不如盛京皇城。至少在张芜荻的感应里，还没有发觉哪怕一位先天人物的存在。可以说，谋划得好，算计得当，便是柳如是一人，也足以完成刺杀孔克坚的重任了。
所以……“如是，我看这里的侍卫身手不见得有多厉害，便由你出手吧，我只在你撑不住的时候接应你，去吧！”再然后，柳如是便见得张芜荻的身影在自己眼前消失，遍寻不见。1600
柳如是自然知道这是张芜荻在磨练自己，咬咬牙，自心底升起一股勇气，居然立时间就将对于张芜荻的依赖消除，身影一闪，躲入院中的林木花草之中，匿迹潜踪，悄悄行动。她可比不得张芜荻大摇大摆也不怕有人察觉，她自问还没有这份本事，是以在见到那孔克坚之前，便决计不能暴露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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