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宴伸手攥紧了斗篷。
酒楼后院这一处,灯火不及前头大堂,又落着细雨,视线难免昏沉,温宴一眼看不清斗篷的颜色。
她只知道,很厚实,很暖和。
先前还随着雨丝往里钻的秋风寒意,一下子就被挡住了。
系好领子,温宴整了整下摆,这才抬眼看霍以骁。
若说容易认,一定是霍以骁好认。
霍怀定下江南是公务,自是轻装简行,随行是霍以骁也没带多少行李。
几身外衣来回换,人还是那人,能有多大区别?
真遇上李知府,对方肯定一眼认出来。
确定了霍以骁的身份,温宴便是裹成了一只粽子,最终也是掩耳盗铃。
分明是怕她冷了,特特给她备的斗篷,偏往别处说。
前世就是这么个别扭性子。
温宴对此深有体会。
看吧,她先前跟岁娘说的一点都没有错。
别听霍以骁说什么,得看他做什么。
“谢谢,”温宴笑盈盈着,踮起脚,靠近霍以骁,小声道,“一下子就暖和了。”
霍以骁微微蹙眉,眸色沉沉。
温宴大抵是不想叫人发现,毕竟两人是跟着李知府,要借机行事。
动静大了,恐坏了计划。
可也无需这般小心翼翼吧?
就不怕雨天地面湿滑,一个没站稳就往别人身上倒?
他耳力又不差,哪怕温宴声音小些,不用靠过来,他也是能听见的。
霍以骁刚想让温宴站好了,对上她的目光,到了嘴边的话又顿了顿。
温宴的眼睛里全是笑意。
黑夜里,她的眸子却是格外的亮。
不过一件斗篷罢了,小狐狸就像是逮到了一只兔子。
也不对,不是一只,是一窝兔子都抱在了怀里。
啧!
因着当日就要,斗篷是从成衣铺子里买的。
既不是量身做的,料子亦是矮个里拔高个,能穿,称不上好。
以温宴的出身,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
从前给成安伴读,吃穿用度皆是跟着宫里的,一年四季裁衣,怎么着也比市井成衣铺子里的考究。
结果,就这么件斗篷,能叫小狐狸笑成傻狐狸。
定安侯府真亏待她了?
温宴有心逗霍以骁,可惜时机不合适,只能先作罢,压着脚步往李知府离开的方向去。
霍以骁跟上去,见温宴小心着避到了一处拐角。
温宴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大老爷们吃酒,我们这些小的,就只能蹲在这儿,等着一会儿把喝醉的都送回去。”
“李大人忙着拍霍大人的马屁,会不会把大人给灌醉了?”
“谁知道呢!我要是李大人,我也着急,巡按大人来了,眼前就有一桩案子破不了,那苦主还是同知,这不是笑话嘛!”
“到最后都没有结果,别说优了,良都够不着了吧。”
“李大人也是倒霉,根本没处找犯人!”
“温大人和李大人,近一年不怎么对付吧?破不了案,也得争口气!温大人家那姑娘不是说,是李大人提议去天竺进香的吗?死咬这个,好歹把李大人拉下水。”
“李大人也是就事说事,会不会也被人利用了?”
“谁啊?”
“顺平伯府啊!”
“这话不能乱说!”
“我们哥几个吹吹牛,有什么干系!”
温宴一句接着一句,声音各异。
霍以骁知道她有这本事,可亲耳听着,还是觉得神奇极了。
他只与几个临安府衙的小吏打过照面,隐隐听着耳熟,想来能把半醉半醒的李知府糊弄住。
就是这地方……
茅房外头,委实不是个好地方。
霍以骁的脸色越发阴沉,目光落在温宴的后脑勺上。
他怎么就没有顺便买一顶雪帽子,把小狐狸的耳朵都给捂紧了呢!
有辱斯文!
不成体统!
偏偏,霍以骁也得承认,糊弄李知府,这是个合适的地方。
里头,李知府的酒气散了些。
吹了阵冷风,又松弛下来,他甚至有心情哼两声小曲。
直到有说话声传来。
模模糊糊的,时清楚时不清楚,却很熟悉,听着是府衙里小吏们在说话。
嘴巴是堵不住的,底下人说事,只要不过分,李知府就当没有听见。
况且,那些人说得在理啊!
他可不就是着急了吗?
是他不想抓犯人?
是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抓!
倒霉透顶了!
顺平伯府那位老夫人还整日儿没事找事,之前季究落水,他花了多大工夫让伯府别折腾了,结果,季究又掉水里去了!
不止季究落水,定安侯府还两伤!
温宴小姑娘家家的,真是什么都敢说,居然说是他先提了进香。
临安城佛事兴盛,几乎家家礼佛,附近佛寺香火鼎盛,不止是城中人,苏北、嘉湖的香客都来进香。
秋天景好,踏秋上香,这不是很寻常的事儿吗?
这都能牵扯到他身上!
还顺平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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