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确认过那两匹马后臀上烫印是五芒星没错，阿果眉头皱的更紧了，也不回屋睡觉，就着西北风蹲在墙根开始纠结。
左右思量半晌才站起身，揉了揉蹲麻的双腿，向前院去找驿站的掌事官，询问清楚骑那两匹马的人住在哪个房，阿果独自向那两人的房间走去。
阿果心里其实很清楚，背着少主做这种事，如果被少主知晓，必定要挨顿重罚，可他就是按奈不住心里的那份担忧。
每次想起在东京城的那日晚间看到的情景，阿果就觉着心里很不舒服，如今知道那个俊俏的小公子竟是个女的，他更睡不着觉了。
揣着满怀的忐忑，阿果敲开了那俩人的房门。
这俩个人是耶律德光安插在中原的暗探，这次他回草原，便令这两人密切关注大梁同李克用的战事，顺便暗中保护随军出征的王蓁。而五芒星，就是这两位暗探的身份标识，这个标识除了耶律德光之外，便只有阿果和陈伯认得。
听见敲门声，俩人开门见是阿果，都很惊讶，将他让进屋内便问是不是皇太子也在驿站，阿果含糊言辞，并没直接说明，反而先问道：“你们不好好盯着刘鄩身边那个人，怎么跑到这驿站来了？”
两个暗探知道阿果是跟了耶律德光多年的亲随，便也不瞒他，将探得的事实如实相告。
阿果闻言，登时溢出一脸的兴奋。两眼放着光问：“你们说的是真的？那个女的真的死了？”
女的？
两个暗探听得有些发懵，相互对视一眼，又莫名其妙看向阿果，有点不确定他们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阿果也发觉自己说走了嘴，尴尬地笑了笑：“呃，我说的是那个长得比女人还俏的小公子。”
阿果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又秃噜出些不该说的话，只匆忙寒暄了几句，便引着两个暗探来到耶律德光的房间。
俩人同耶律德光行了礼，将方才说与阿果的话，又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地与耶律德光禀了一遍。
耶律德光安静听完，微垂着深褐色的精眸，在地上踱了几步，低低地沉着声线问：“这么说，你们能确定的只是刘鄩必死无疑，却并不确定他身边跟随的那个小公子是死是活，对么？”
俩人很诚实地点头，说只探得刘鄩被赐饮鸩而亡，灵柩已由大梁部分兵卒护送回京，却始终未见过王蓁的尸首，且随同刘鄩出征的人，大部分随着刘鄩的灵柩回了东京的将军府，其中也并未看见有个俊俏的小公子跟随。
耶律德光的脸色比先前略缓和些，吩咐道：“你二人既已将实情禀我知晓，也不用回草原了，仍回东京去，继续查访她的下落。”
两人领命便转身出去了，房内仍留下陈伯和阿果三人。
陈伯提起茶壶，将热茶缓缓注入耶律德光面前的青瓷小盏，低低地说道：“我觉着，她多半没死。”
耶律德光闻言，抬起头时漂亮的深褐色眸子里闪了闪，道：“我也觉着她没死，可就是想不出她究竟能去哪儿，倘若回了她旧籍邠州，我理当得知消息才是。”
陈伯皱着眉，继续道：“按照咱们的人先前从宫里探听的消息，赵岩曾派人专门打听过她，这就说明，赵岩或许有心将她进献给梁帝，且听闻梁帝和广王早已知晓其人，就冲这一点，她就不可能随刘鄩一并赐死。”
耶律德光轻轻点了下头，听得十分认真。唯有旁边一声不吭的阿果，始终蹲在墙角，藏不住地一脸愁眉不展。
陈伯继续道：“我觉得，不光她死不了，就连此番给刘鄩御赐鸩毒，依我的揣测，恐也不是梁帝的意思。”
耶律德光有些吃惊，但也只是一瞬，精亮的眸中便已现了然之色，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我还没想到这上头。”
陈伯笑道：“你是因为心上另有他人，自然想不到。”
耶律德光也并不否认，抬眼望向窗外，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飘起了大朵大朵绒团一样的雪花，像泼洒的梨花，静静地扑在窗棂上。
耶律德光剑眉微蹙，瞳色不觉就潜了几分暗沉：“这样兵荒马乱的年月，一个姿容绝色的弱女子，能往何处安身呢？”
耶律德光的话音刚落，门边传来极轻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有门被缓缓地拉开，耶律德光背对着门，沉着声说了句：“阿果，你站着。”
突然被点名的阿果身子倏地一哆嗦，立在门边的脚就移不动了，慢悠悠转过身，也不敢向前走，只在原地低垂着头，小声道：“我，我去看看马……”
耶律德光转身，微冷眸光落在阿果身上：“你既然早看见了他们的马，为什么刚才不说？”
“我……”阿果憋了半天，终于憋不住，大叫道：“阿果不想少主喜欢那个小公子，阿果害怕！”
听他突然冒出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陈伯忍不住就先笑了，问：“这可奇了，少主喜欢谁，与你何干？”
阿果憋的一张圆脸通红，偷偷看了眼依然绷着脸的耶律德光，噘着嘴模样十分委屈：“我听宫里的老嬷嬷们说，少主将来迎娶了王妃，就用不着阿果伺候了。阿果怕少主不要阿果了，阿果想一辈子伺候少主，所以……所以就……”
听见阿果这番说辞，耶律德光一张原本严肃的俊颜一忍再忍，终于绷不住笑起来。
陈伯也忍不住笑，斥道：“莫说这些无干系的混话了，难道少主娶了王妃就不用人喂马了不成！”
阿果原本还满脸的担忧，此刻听见陈伯这话，眨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看他又看看旁边的耶律德光，挠了挠头问：“这么说，那些嬷嬷们的话全是哄我的？”
耶律德光没好气地笑道：“说你光长饭量不长心，你还当真是缺心眼儿，不是说要去看马么，还不快滚！”
阿果一脸的忐忑终于云开雾散，笑嘻嘻跪在地上，给耶律德光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头，笑嘻嘻道：“少主说的没错，阿果是缺心眼，阿果一会儿就去长生天跟前祈祷，保佑少主早日找着心上的那个姑娘，嘿嘿！”
看着阿果欢欣雀跃跑出门的背影，耶律德光缓缓收敛唇角的笑意，喃喃道：“希望长生天保佑，此行回至东京，能再次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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