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的夏日总让人觉得难熬,恨不得太阳早早的落下,让秋天更进一步。
但在农人的眼中却十分短暂的,农民最艰苦,最紧张,最集中的劳动莫过于“战双夏”。
在这两个半月的时间内他们不光要完成夏收还要完成夏种,农人就没有一天能够清闲。
这是个与天斗,与地斗的职业,每天都要早早的出现在田间地头上转悠,即便是没有什么农活,也要再拔下一根野草,让庄稼吸收更多的养料。
地里的小麦早已被收割干净,自耕农向朝廷交税,而身为士大夫的王皞拥有职田却无需缴纳所得,王家乃是主户,手中有着大量的田地,这些田地虽然不是王皞的职田,但却也是属于王皞名下的,都是用真金白银买来的,所以能够享受非常大的税收减免,别人还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这也是为何王家能够拿出那么多粮食的主要原因,二十万斤粮食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在小麦和糜子亩产最多一石的时代里,二十万斤粮食便最少也要有两千多亩的土地!
叶安不禁暗叹这个时代土地兼并的规模之庞大,远超史书记载!
现在是天生二年,相对于北宋的历史来说刚刚迎来了它的第四任皇帝,还处于平稳安定时期,仁宗皇帝的老爹真宗皇帝因澶渊之盟给北宋王朝带来了一个相当稳定的阶段。
可即便如此,土地兼并的规模之庞大依旧让叶安心惊胆颤!
土地兼并是好事吗?
是也不是!老赵家打造出的所谓“藏富于民”的制度看似说得过去,可真的到了实践阶段却是狗屁不通。
叶安是历史的旁观者,更是通晓古今的存在,他知道所谓的藏富于民的真正含义,管仲曾经做过明确的定义:“无夺民时,则百姓富。牺牲不略,则牛羊遂。”
意思很简单,就是通过减轻赋役征发,通过藏富于民的方式来发展生产、稳定国家财政收入,这也是最早的量变产生质变的思想。
可老赵家是打着藏富于民的借口而实行资本扩张和垄断啊!
宋朝的税收制度可并非是减免的,相反比之五代还有增加,除了夏秋两税之外,各地还有名目繁多,地域不同的税收,各种苛捐杂税林林总总骇人听闻!
即便如此,大量的土地兼并还在进行,唐代时土地的买卖还是受到严格限制的,但到了宋代,土地兼并已经成为一种最正常不过的经济形式,只要你有钱,就能买下土地,至于土地上原本的自耕农,在卖出土地之后便自然而然的变成了佃户。
失去了土地的人还是要依赖土地过活,他们不需要向朝廷缴纳夏秋两税,只需要向主家缴纳耕种田地的五成,或是六成所得,剩下的便是他们自己的,当然其他的苛捐杂税还是要缴纳的。
如此一来,宋朝的两税制度变成了压迫制度,失去土地的佃户不向朝廷交税,有官职在身的人家只需要缴纳相对极少的税收,于是所有的压力都压在仅剩自耕农的身上。
藏富于民,藏的是土地,土地的产出便是财富;所谓的民,其实就是大户人家,官宦人家!
这就是叶安所看到的宋朝,也是历史的本来面露,触目惊心,让人不禁胆寒,叶安可以肯定,看到这一点的人绝不止他一个,可却没人站出来反对,可见利益相关之下,人人都成了把头埋进土里任由火烧屁股的鸵鸟。
对待宋朝叶安原本是充满好感的,可现在心中的好感正在随着认知的增加而不断的减少消失,教授曾经说过,管窥历史永远得不到真相,可现在叶安是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历史,真相比书中记载的还要酷烈。
坐在牛车上的师徒二人都在盯着眼前的田野,只不过相比叶安,玄诚子更加期盼今年能是一个丰年。
夏收已经结束,秋收过后才能知道今年的年景如何。
一路上玄诚子在不断的从包裹里掏出糜子饼分给路边的孩子,这些孩子的头上无一例外的插着草标,有些孩子争抢糜子饼的时候把草标弄掉了,但很快自己从地上捡起再次插到了头上,他们知道插上草标之后便能被人买去,不用挨饿………………
叶安纵观这一路,几乎所有的孩子都插着草标讨要食物,面黄肌瘦的大人却不会向自己所在的牛车讨要,只是眼神中透露着祈求,希望能自己能买下这些孩子。
卖孩子已经成为对抗灾荒的最后手段,汉高祖刘邦曾一度提倡和鼓励民间“卖儿卖女”,并视之为救荒的手段,为的是避免“人相食”的人间惨剧,刘邦下令民间卖孩子,以换取活命的粮食,此即所谓“高祖乃令民得卖子,就食蜀汉。”
这虽有违人伦,但孩子被卖掉了却能活命!
叶安默默的看着这些孩子,转头望向老道:“老君观能救助多少孩子?”
玄诚子的手微微颤抖,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至多五十!”
于是叶安便毫不犹豫的站在马车上大喊:“嵩山老君观急公好义,愿收养孩童五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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