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沉寂过后，这“咯吱咯吱”的脚步声，让寒风彻骨的夜晚重拾人间烟火。林嘉铭通知殡仪馆和社区的人后，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赵姨，没有再点烟。
“你喜欢安静，就不给你办告别仪式了，况且我也不知道该请哪些人。”
赵姨的脸上愈发安详，似乎对林嘉铭这安排极为满意。恍惚间，林嘉铭也仿佛看到了赵姨和那个早已离开的人手拉手，肩挨肩的朝着一团金黄色的光中走去，身后的影子在光亮的照耀下也几近缥缈。林嘉铭望着那团光，嘴角微微一扬。
“那么，一定要继续幸福啊！”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终于冲破厚重的云层撒向地面的时候，白雪铺就的“地毯”尤为耀眼，过路的行人纷纷眯着眼睛快步穿梭在阳光斑驳的人形道上。汽车尾部的排气管依旧噗噗往外冒着白气，时不时滴下一两滴凝结的液滴。
这座城市依旧繁忙！
社区的人最先到，确认赵姨已经离世后，看了看现场，又看了看林嘉铭。
“我知道你，赵阿姨经常提起你，还有个女孩儿，说你们就是她的孩子！”一个短发姑娘一边拿出一个小本写着什么，一边对林嘉铭说。
“嗯~”良久，林嘉铭才吐出一个字！之前他一直站在窗前，看着楼下行色匆匆的路人。
也许是觉得自己太过于唐突，没有考虑到林嘉铭现在的感受，那姑娘也没再说话。
“按理说，赵阿姨没有亲人，去世后就要由我们社区来料理后事，但她有过遗嘱，说她时候让你和那个女孩料理！”说罢，短发女孩从手里的文件袋里拿出一张遗嘱，递给林嘉铭。
林嘉铭愣了一下，不管赵姨有没有这份遗嘱，他和卢晧婉都不会放任赵姨的遗体不管。
接过那份遗嘱，林嘉铭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都是手写的，能看出赵姨是忍着剧痛写下的遗嘱，字体都有些变形了，这和她之前的字大不一样。
遗嘱的大概意思就是在赵姨死后，让林嘉铭和卢晧婉负责后事，希望林嘉铭能把她的骨灰送回老家，同那个“老赵头”葬在一起。
“你放心吧，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
没过一会儿，殡仪馆也来了人。几个人本来要把赵姨的遗体装进特制的袋子里，但林嘉铭执意不允许。
“就让我再送她一程吧！”说罢，林嘉铭轻轻地把赵姨的身体拉起来，背到背上。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遗体早就已经僵硬了。林嘉铭就像背着一具模型，步履沉重地走在楼梯间。
几层楼的距离，林嘉铭走了将近10分钟。
随着“哗啦”一声关门后，白色的金杯车发动。林嘉铭开着那辆白色的轿车跟在灵车后。
“喂~”林嘉铭跟在灵车后，在一个路口等红绿等的时候，电话响起是卢晧婉。
“铭哥哥……我快到客运站了，你能来接我一下吗？”
“好，就在那里等我。”
挂了电话，林嘉铭跟前面灵车的工作人员打了个电话，便把车从右边车道拐了出去。
到底是过年期间，平时拥堵不堪的马路上没几辆车，要是没有交通法的话，几乎都可以“横行霸道”了。
林嘉铭一边开车，一边把导航调出来。好在这里离客运站不远，20分钟便可以过去。
林嘉铭开着车奔驰在空旷的马路上，路上经过好几个住宅小区，几个熊孩子在小区门口嬉闹着把一颗“雷鸣”塞进雪堆里，然后快速跑开。几秒后，“轰”的一声把雪花炸上天空，再纷纷扬扬落下。
很快，林嘉铭到了目的地，看到站在客运站门口的卢晧婉。
两人见面后，都红着双眼，各自沉默良久。
“关于赵姨后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两人上车后十几分钟里，这是林嘉铭第一次对卢皓婉说话。
“我？按赵姨的意思吧，告别会就不办了吧，我们去告个别，然后把赵姨送回老家……”卢皓婉红着眼圈望着窗外。
农历腊月二十九，这座西北名城的空气中饱含合家团聚的喜悦，但相比历史上，今年的年味儿还是淡了许多。几个重要路口的天桥上，街道的工作人员早就已经挂好了迎接春节的大红灯笼，某个广场上也摆满了迎春花，只是不知道真假。往日热闹非凡的街头巷尾，大多都关上了店门，醒目的各色“告知牌”上写满了祝福和归期。不过有的人，一旦告别，再无归期。就像淹没在历史沧桑中的城墙，只见于史料。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林嘉铭和卢皓婉很快到了殡仪馆。刚下车，一众人齐刷刷地回过头来看向他们。这其中有些人，林嘉铭是认识的，就是赵姨住的小区的邻居，有些人却没有打过照面。殡仪馆外面，那一个个写尽哀悼之词的花圈挽联，是他们来这儿的原因。
林嘉铭看了看卢皓婉，两人将之前准备好的黑纱戴上了袖子，缓缓走进殡仪馆，后面一众人紧跟在二人后面。
因为赵姨有遗嘱，所以林嘉铭在火化单上的签字有效。当林嘉铭把火化单递给工作人员时，卢皓婉那把双眼浸红的泪水终于决堤，引得身后几个老太太相继抹泪。
赵姨的遗体，在火化炉的喷火枪下，化作一缕青烟，冲出“烟囱”飘向天际。原本阴沉的天空，这时候竟也有几处缺口，漏出宇宙深邃的秘蓝色。那也是赵姨与这世间最后的道别，归于天际的入口吧。
佛教云，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五阴盛。人来世间走一遭，这八苦尽需尝遍。这身臭皮囊的磨砺，才能炼化出一颗真挚热烈坚定的心。
林嘉铭自然不会去想这些，他也没有想过要超凡脱俗，立地成佛。只是这种苦痛，深深折磨着他和卢皓婉这样的芸芸众生。但某些方面，也应该感谢这八苦，有了它们，才会引导想林嘉铭这样的众生懂得珍惜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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