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出去转转吗？”诺拉笑着问道。
看诺拉的心情，要比刚才显得开朗许多，部曲也随之放下心。她刚才很担心，诺拉会想不开做些激烈反应。
“好。”
没有拒绝的理由，部曲轻声回答。
两人走出教员办公室，沿着走廊向外走。偶尔有几个学生匆匆跑过，原来是快要到上课的时间。部曲看着，有些感慨，又不知该如何抒发。
每个人对于青春的记忆都不尽相同。对部曲而言，曾经在学业和社团间周转的，略显枯燥的生活，就已经足够宝贵。
操场上已经没有学生逗留。诺拉踩着红色塑胶跑道边缘向前走，部曲则是走在跑道中间。诺拉走了些时间，然后才开口轻声说道：“你坚持下去的话，或许会很累。”
“也许吧。”部曲不置可否。
她的人生，早就脱离平常的轨道，注定不得安稳。比起这些事情，部曲更关心另一件事情，现在才有机会问出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谈论过那么多事情，事到如今，她已经完全相信，这就是诺拉本人。唯一还想不通的事情，就是诺拉为何会在这里。
毕竟这里是她的……
“……梦境，对吗？”诺拉俏皮地笑笑，走到部曲旁边挽住她的胳膊说道：“梦境都是互相关联的，这里可不只是你一个人的梦境。”
梦境，本质皆为虚幻，有时却又可谓真实。对于生活在其中的生灵而言，其实梦境与外界的宇宙一般真实。
日升月落、花开花谢，自然周转往复不歇。
在这里寻求真实，莫过于刻舟求剑。
“不是我一个人的……梦境？”部曲喃喃地说道。
如果说这里不只有她的梦境，那么许多事情都可以解释。为什么能看到不该在记忆里出现过的场景，又为何能看见科罗娜，还有眼前的诺拉。
正因为此处并非她一人的梦境。
“都有谁？”部曲看着诺拉问道。
“有我，”诺拉指着自己，“有你，”她又指着部曲。
“还有她。”
最后，诺拉指向校外，那个看不到身影的人。
“她？”部曲隐隐猜测到她的身份，却还是不太敢相信，继续问道：“真的是她？”
“对，科罗娜。”诺拉肯定道。
得到诺拉的肯定，部曲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过去的记忆历历在目，她还以为肯定无法再次见到科罗娜，却又在这个梦境里，听到科罗娜的消息。
“怎么可能呢，”部曲疑惑地问道：“她确实已经死了。”
在铜镜里所见的真实，部曲亲眼见到她化作火焰，燃烧成灰烬。连同那条恶龙一起，都消散在世界尘埃里，断然没有生还的可能。
“我也死了。”诺拉指着自己，平静地说道：“但是梦境，足够包容生死。”
“无所谓生死的区别，只要还能思考，就能够永远存续下去。”
梦境，梦境。
部曲对此还是无法完全理解，却也模糊明白，是因为梦境的特殊，才让她们早该死去的人，继续在这里存活。
若是梦境能收容亡灵，那么也许……
想起幽的事情，部曲心里燃起些许希望。或许她没有真正死去，依旧在某个地方，在某个专属于她的梦境。
等待。
不过这些可能性，现在无法验证。部曲将希望藏在心底，继续问：“就是真有她的梦境，刚才科罗娜为什么看不到我？”
同样作为梦境的源头，诺拉能看见她，也能与她正常交流，没有道理科罗娜就做不到这一点。部曲走在科罗娜身旁的时候，已经确认过数次，并非伪装，而是真的看不到她的存在。
“因为她还在做梦。”
眺望着远方即将落山的太阳，诺拉平静地说道。她伸出右手对着太阳，作出虚握的姿态，然后继续说：“做梦的人，往往不知道自己在做梦。”
“而那些清楚眼前皆是梦境的人，”她的右手向下拨动，而高悬天际的太阳，也随之下落，“能做到许多事情。”
不过片刻，周围已经是深夜。
除了部曲和诺拉以外，竟然没有半个人对眼前景色突变表现出惊异的情绪。只是循着既定逻辑，纷纷从教学楼里走出来，返回宿舍准备睡觉。
竟然连太阳都能完全控制。
“几乎是无所不能。”诺拉补充道。
看着天色阴暗，诺拉又伸出手指，在天空画出一轮明月。银白色月光倾泻而下，照耀着部曲惊讶不已的脸庞。
这与她印象中的诺拉完全不同，无论是气质还是行为，都远远超出她的预料。诺拉，已经不再是需要她保护的柔弱少女了。
时光荏苒，过去的人终究也会改变。部曲站在这里，却恍若面对一个陌生人，突然感觉到踌躇不安。
“怎么样，”诺拉转身抓住部曲的手问道：“可以留在这里吗？”
“在这里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
“不需要再去理会外面世界的存亡与否。在这里，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就算是宇宙消亡，也无法影响到我们。”
“因为这里，可是梦境啊。”
看着言辞恳切，情绪激动的诺拉，部曲沉默以对。她不知该如何回答，沉思着试图找出最温柔的话语，将诺拉的好意拒绝。
挥手间操纵日月轮转的力量，确实完全超乎她的想象，却从来不是她的追求。部曲想要的，从始至终只是平静的生活。
仅此而已。
犹豫着，但犹豫本身也已经表明态度。诺拉知道部曲的选择，木然地放开手，向后退两步。看到诺拉这样的表现，部曲伸出手想要挽留，又无力地跌落。
找不到任何理由。
与诺拉的期望背道而驰，部曲确实没理由再与她相处。脑海里思绪纷飞，却始终说不出合适的话语。
“我不知道。”部曲说道。
最终想要说出的话语，也就仅此而已。部曲知道这句话并非完美，但又确实是她的答案。她并非全能的神明，无法预测未来会发生何事。
只能在迷雾里摸索，步履蹒跚也无所谓。至少，她知道自己还在前进。
很多时候，这就已经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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