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顾明月就被林氏责罚了。
屋外雪积得厚极，顾明月在开着门的佛堂里跪了一天。没有人给她送蒲团，她只能跪在青砖地上，也不知道怎么捱过的一天。
晚间明姝去给祖母请安时，看见陈姨娘在顾明月的屋子外犹豫，像是想去瞧瞧，又怕林氏怪罪。
明姝犹豫了阵子，还是走了过去，道：“我要去瞧瞧四姐姐，姨娘可要一起去坐坐？”
陈姨娘受宠若惊，连声道：“好……多谢，多谢七娘子……”
来这冷的天，陈姨娘只穿了件变了形的大棉袄，冻得这个人瑟瑟的，也不知道整日过的什么日子。
明姝收回目光，领着陈姨娘进去了。
顾明月偎大熏笼上，屋子里还放着两个烧得旺旺的炭盆，香炉里也袅袅升着暖香，她却仍是浑身在抖，紧裹着被子。
明姝一向和顾明月无话可说，只寒暄了几句，便留下陈姨娘自己去老夫人哪里了。
老人畏寒，明姝早前便给她做了手抄和昭君套，就连汤婆子上的套儿，明姝也特意多做了层，可以叫老人的手塞在里头。
可还是咳，咳得肝胆俱裂。
“祖母今日可吃了枇杷膏？”明姝问道。
老人点了点头，道：“一早就吃了，就怕你来啰嗦。”
明姝无奈，只好道：“您又不爱吃这样，我可不得啰嗦这么――”明姝想了想，道：“我那儿有雪花洋糖，给您当零嘴儿吃兴许不错，又止咳。”
一个板栗子敲在了明姝头上，老夫人笑得不行，“你怕是把我当小孩糊弄呢！又比我个老婆子还啰嗦，当心嫁不出去！”
明姝又觉得好笑又心酸，眼眶一热，搂着老人的胳膊道：“我嫁什么，我巴不得一辈子守着祖母，叫祖母陪我一辈子。”
这些人因为宝华楼的事情，往前肉肉的脸清减了，就显露出一点少女的端倪来，十分明艳清逸，皎皎光华快要盖不住似的。
看得老人心下感慨，一想李家三郎那孩子，虽也清俊正直，配自家令令，总觉得未免平庸了些。
自家孩子，自己眼里瞧着总是最好的。
“说什么傻话呢？”老人弹了弹明姝的额头，道：“年后你李家三表哥来沧浪书院读书，肯定是住我们家便宜些。你瞧着，把他安置在哪好？”
这种事情，怎么说也轮不到她来想。明姝皱了皱眉，她晓得祖母的意思，怕是当初母亲就有意把自己许给三表哥，祖母也有这个意思了。
上辈子她压根不知道这么回事，只知道李修文考上了进士，娶的是琅琊太守的嫡女，一辈子也琴瑟和谐。
她重生回来，还是在不经意间改变了很多事情。
明姝道：“这我也不懂啊。”
老人便道：“你瞧着哪儿好？我便与你大伯母说，把你表哥安置过去。”
其实这是在试探她对李修文的喜好，可她内里是个大人的芯子，被这样的试探只感到尴尬。
“我瞧着哪儿都好，祖母，你就别考我了，我连府里几个院子的名儿都没记全乎呢！”
老人无奈地揉揉额角，笑道：“好好好，我不问你了。”
她过了年便十二岁了，祖母就开始急她的婚事，可见是早早就替她谋算着。上辈子肯定也是如此，可惜，上辈子她的婚事没定下，祖母就去了。
明姝陪着老人吃了药，这才回去。到婵娟院时，天色已经黑了。
青莲进来给明姝除木屐，正要下去时，明姝忽然道：“你去我箱子里把那块没用上的倭缎给陈姨娘送去，还有两块花罗料子，一包弹墨撒花余布一并送去。就说听闻陈姨娘极擅苏绣，请她给我绣把扇子……你翻翻，看看有没有素绢，拿着去，就说那些布料给姨娘用正好，便一起带给她的。”
青莲抿了抿唇，浅笑道：“娘子心善。”
往日都是紫草进来服侍，明姝有些奇怪，问道：“紫草不是最爱往屋里钻么，今日怎么把你赶进来了？”
青莲脸色一僵，道：“在东屋呢，刚和墨菊吵了一架。”
明姝便道：“你快把东西找了送去，等会天色更黑了。”
青莲应了，找好了布料便一起抱着出去了。
明姝借着烛光，一个人在灯下看了会书，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人打了帘子进来。
见了明姝，委委屈屈站着，也不说话。明姝搁下手里的书，望过去，见墨菊脸上又添了几道新伤。
她这几天原本就极少露脸，生怕叫人瞧见了，惹人嘲笑。
明姝吃了一惊似的，问道：“怎么回事？”
墨菊便抽抽噎噎地说，是紫草气不过她抢了一等丫头的位置，整日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今日更是为了一点口角便吵起来了。
她气不过，于是越吵越厉害，最后还动了手，脸上又被抓了几道。
又说，底下的小丫鬟不说不劝架，还跟着紫草挤兑她。
明姝心知紫草早就忍不了墨菊了，只道：“你把我那的玉屑祛疤膏拿去用，那是御赐的物品儿，祖母特地给我的，听说最是有效呢。”
墨菊喜得眼睛都亮了一瞬，随即才有点激动地犹豫道：“可，那是老夫人给娘子的……”
“不妨。”明姝拉着墨菊的手，道：“物件儿原本就是供人用的，我和你是从小到大的情分，这么客气做什么？”
墨菊这才没有推辞。
那玉屑祛疤膏用羊脂白玉的盒子装着，一贯被锁在柜子里，明姝自己也舍不得用。
真被拿出来搁在手里，墨菊眼都移不开了。光这雕花精细的内造盒子，拿去卖了，又够寻常人活几辈子了。
明姝道：“我晓得你脸皮薄，我给你放几天假。这药膏你拿回去搽，等脸好了再回来，怎么样？”
“好。”墨菊垂着眼睫应道。
明姝也弯着唇角笑起来，倾身那银剪子剪了灯花，懒懒道：“你回去休息吧，若是想今晚也会也成。”
墨菊正要应声，明姝却转身打开妆匣，从最底层拿出一个钥匙来，递给墨菊，“这是我太太库房的钥匙，你便管着吧。”
注：一般明姝这样的小辈身边是没有一等丫鬟的，何况两个。这里是我虚构了，一般一等丫鬟，明姝见了也得客客气气（当然令令见了白芷春兰也的确是客客气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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