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下。”杨青彤叫住卷卷，迟疑道，“一个三蹦子多少钱，五六块？”
“县城里跑是这价，往乡里走得十四五。”于仁超介绍行情。
“十四五？！就按十五算，四个六十，平均下来咱们每人得花十块，要是坐公交只要一块钱。咱也不赶时间，这趟人多大不了等下一趟啊。”
“脑子里跟长了算盘一样，没发现你还挺会过日子的。”卷卷惊讶她算得如此之快，“以后考虑考虑学会计啊。”
“我不想和十以内加减乘除算不对的人说话。”杨青彤还嘴，想起刚才孙攀说她和周霈小两口的事，脸又腾得烧起来，不经意看了周霈一眼，他也和其他人一样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十五好不，十以外了！”卷卷据理力争。
“那就走，只要你俩大小姐不怕挤，我们几个男的还怕啥。其实路上有个大坡，三蹦子不比公交快，搞不好咱还得下去推车。”于仁超说。
“谁刚提议三蹦子的，出来挨打。”卷卷一脸嚣张。
公交车就停在几米远的地方，明明已经坐满了人，售票员仍然从窗子里探出大半个身子，喊着途径的地名，想多吆喝几个搭车的人。
秦双刚才上厕所把双肩包给了超人，这会儿瞧见包背在孙攀身上，小跑几步撵上他：“我没事儿啦，给我背吧。”
孙攀并没把包递过来，看了她一眼：“你省省吧，千万别晕，你可比你包沉多了。”
“什么啊。”秦双拐到他面前张开胳膊，“晕了也轮不到你救。”
他从兜里摸出块巧克力：“还能吃，就是化了。”
秦双确实饿了，三两口吞进嘴里，甜而腻的感觉，像此刻的心。
待他们六人挤上公交车后，售票员大婶终于心满意足给司机下了关后门的命令，车子在女人“往里站”的指示中突突发动。
夏日拥挤的中巴内混着说不明的气味，温热的风从大开的车窗灌进来，把停滞的空气搅动一二，又在到站停车时合成一股刺鼻的整体。乡野间的路上没有站牌，几乎都是招手停摇手下，大婶打量了他们一番，用方言道：“你们这几个娃，大包小包，要补票哩。”
于仁超用方言回她：“就一两个大的嘛，给你再加三块。”
“你六个人，加上四块，刚好凑个整。”
大家都是第一次听超人讲方言，互相使着眼色忍俊不禁，于仁超脸一红，从兜里摸出张十块：“奶牛厂后头下。”
“这不成，过了奶牛场一人一块五。”
“好我的姨，刚过一点点，你就别算那么细了。”
大婶接过钱往皮夹里一塞：“会说的不行，姨就当没给你们加行李费了。”
秦双听到还有奶牛场，心头一热，初来乍到的新鲜以及对一种全新生活的期待，都在心里鼓风机吹膨胀起来，哪怕只短短享受那么几天。
她个子低，吃力地抓着头顶的吊环，身子随车摇摇晃晃。前面有人挡车，司机一脚重杀，她也朝前扑去，一头撞在前面人的背包上，疼的她龇牙咧嘴。
周霈感受到身后的力量，转过身看她：“磕着了？过来站，这儿能扶住座椅。”
秦双揉着脑门要朝前走，被肩头一个力道稳稳按住，她扭过头：“嗯？”
“前面刚上来几个人，你换不过去，抓着我的背包带。”
秦双这才发现，孙攀一直半弓着身子，在自己身后隔出了很小很小一点空间，虽然小到几乎不能算是空间，却也让她自上车到现在从未被身旁和身后的人踩到脚，亦或是推搡一下。
拥挤车厢内这不易察觉的空隙，像铁轨中间预留的伸缩缝，恰到好处。
秦双转过身，抓住孙攀腰身处的背带，她直勾勾盯着带子上的五金扣，暗自加大脚上的力气，以防再一个刹车扑到对方身上，那就太尴尬了。想到这儿她下意识把后背绷得笔直，连手劲儿也加重了。
“你拔河呢？拽的我肩头疼。”声音从头顶飘下来。
她抬起头，孙攀低头看她，深色的瞳孔里暗藏星河，那双总是不现波澜的眼如夜幕低垂，深邃里落满了恒星。
“《恒星的恒心》你听过吗？”她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没有。”
“啊哈哈，你看好大一片玉米地。”她松开手指了指外面。
男生终于收回视线，也跟着向外看去。
等车子突突突了多半个小时后，于仁超在最前头招呼同伴们准备下车。
爷爷早已候在路边，老人家个子高，身子展展板板的，不似一般上了年纪的佝偻驼背。他一手叉腰，一手挡在眼前遮住西晒的太阳，耐心等着东来的车子。中巴车在门口停稳，他看见孙子引着同学鱼贯而出，乐呵呵迎上去。
“爷爷好。”秦双和杨青彤齐声道，几个男生也跟着纷纷问好。
“好，好，快回屋坐”老爷子笑着答应，爱怜的看着一圈娃娃，伸手去拿他们的大包小包。
“不沉，爷爷，我自己能提。”秦双躲过身不让老人辛苦，这是她第二次见超人爷爷，相比上学期初住院的病人，此刻的老翁精神矍铄。她由衷地开心，虽然爷爷已经不记得曾有一面之缘的自己。
他们从两扇大红铁门进去，穿过一个高顶的大厅，大厅东侧有个房间，门帘上绣着牡丹花开的纹样。厅里摆满了夏收的麦子，一辆摩托车停在旁边，倒像是仓库了。穿过这个大厅是个小一点的厅堂，一个墨绿色的绒布沙发，一个宽面的大理石茶几，茶几上已经摆了四小碟凉菜，中间放着一碗辣子醋水。
爷爷打起小厅堂东面房子的门帘说：“包搁屋里。”
“我奶呢？”
“还能在哪，灶房里忙嘞。”
“弄啥好吃的。”
“臊子饸饹。”老爷子说到这儿问周霈几个小伙子，“吃的惯不，荞面白面都有，想吃哪个跟超超说。”
“美的很，我能吃三大碗。”卷卷答话。
秦双的包孙攀去放了，她没有跟进去，盯着桌子上的小菜眼睛发直。
“红萝卜丝、绿辣椒圈、腌蒜薹和炝拌莲菜。”她在心里一个个念过，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于仁超出来看见秦双的呆样，哈哈大笑：“我去厨房看饭好了没，你别急啊，一会儿别把我家碗吃了。”
“我跟你一块和奶奶打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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