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攀点点头：“每次我爸揍我，那种泄愤的眼神，我都会想他是不也这么打过我妈，这么一想心里就舒服了，觉得幸好我妈脱离了苦海。至于我，能怎么着，还手还是一走了之？没用的，改变不了什么。生活已经做了选择，你照做就是了：收拾好家里摔坏的碗碟，把烂醉的人从楼道抬进门，在他动粗时忍着点儿。”
秦双抬起手，停在半空顿了顿，又慢慢落下来。
“怎么，想安慰我啊。”
“我没经历过那些，感觉说什么都挺站着说话不腰疼的。”
“别这表情，其实也没太糟，快乐还是有的，只不过无论在外面多高兴，回去都能让那个无底洞吃干净了。”
“前阵子我和沈佳杨青彤她们一起看了蜘蛛侠，电影说我们每一个人都面临选择，我们要做怎样的人，在于我们选择做怎样的人。选择不了生活没关系啊，还可以选择自己。”
“初中我因为打群架，学校要开除不说，差点留案底，是小叔帮忙摆平了一切。每次想到这事儿都觉得莫大的讽刺——你想脱离的地方恰恰又是唯一能庇护你的地方。那些快乐的事物看看就行了，千万别想去拥有，别人我不知道，但我——没资格的。”
“你刚才吃了两碗饸饹，这会儿骑着摩托兜风，挤过县际的班车，也发现了村子里隐秘的教堂，挺开心的吧。你看也有很多快乐的事你没想要却不经意有了。”
“你的快乐就这么简单？”
“不是我的快乐，而是快乐本身就这么简单，你也可以。”
孙攀看了看教堂，没有再说。
“我觉得虽然有喜怒不形于色之说，但人能忍住生气时不发火，控制伤心时不去哭，却绝对憋不住开心时不笑啊。人要是高兴，即使嘴巴不笑眼睛也会，装不了的。”
她突然凑到孙攀面前大喊一声：“嗨你看，你现在就偷着乐呢，就这么简单。”
男生微微后退半步：“你这人倒有点活跃气氛的本事。”
次日清晨，秦双和杨青彤被沈佳的手机闹铃惊醒，看见端坐在旁一脸诧异的沈佳，异口同声道：“咋了？”
“我……我衣服不见了。”
“偷内衣的变态狂？”杨青彤蹭地蹬开身上的薄毯。
“不是小衣服，是短袖。”
“我的也不见了，还有你的。”秦双在放衣服的椅子上翻了翻。
三人一时搞不清状况，连晨起的瞌睡都给闹没了。
“背包在隔壁房子，要么咱穿着睡衣过去拿？”杨青彤问。
“不太好吧。”沈佳犹豫，递过手机给她，“你给周霈打个电话吧。”
“怎么说啊，咱仨衣服丢了？？”
三人面面相觑，这时有人轻敲房门，探进来半个脑袋，是于仁超大姑家的蕤儿，昨日她来得晚，刚好和沈佳一起吃的饭。
显然她也是对沈佳比较熟悉，冲着沈佳叫了声姐姐：“我奶奶说你们赶路出汗，昨晚上把衣裳都洗了，叫我送过来。”
三人忙接过衣服，大家闻着混有露气的皂香感到一种朴素的温暖，明白正是这种淳朴的关爱造就了超人的古道热肠。
沈佳看秦双迟迟没换衣服，拍了拍她：“怎么了？”
“你来这儿开心不？”秦双问。
“嗯，挺好的。”
和预期中一样的回答，甚至是一样的神色，秦双点点头：“那就好。”
三个人穿好衣服，蹲在院子里洗了脸。晨分尚早，天却明了，空气湿而凉，薄雾中隐着露水。村野田舍已经家家生炊，却并不是用饭，这里没有吃早餐的习惯，却少不了滚几锅开水，把暖瓶灌得满当当。在泥沙壶里沏上新茶，饮进肚里，管他专家们说什么空腹喝茶不健康，祖祖辈辈这么喝下来，每口都是大自在。
爷爷正在品刚泡的茶，看见蹲在院子里涂涂抹抹的丫头们，挨个儿“批评”了遍——早上凉，穿厚些，光着胳膊受凉。
杨青彤应景地打了几个喷嚏，赶忙摇手：“我这是老毛病了，不赖早上凉。”
“你行不行，别鼻炎又犯了。”于仁超递过来一把梳子，“只有一把，你仨换着用。”
“沈佳带了全套的，你们留着用吧。”
“我这板寸也用的上梳子？”
“也就你实在，学校让理寸头就理的寸寸的。不说潘安和卷卷了，周霈都知道弄个小刘海儿。”
奶奶从灶房里出来听见俩人的对话，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爱怜地摸着孙子的脑瓜：“这样好，这样好，看着精神。洗好了快进厅，吃上一点。”
三个女生加上于仁超，四人吃了奶奶专门准备的早饭。于仁超掰开一个大馒头，夹了一筷头自家的辣酱：“这儿不兴吃早餐，你们凑合吃点儿。”
“好着呢。”杨青彤和沈佳异口同声，秦双喝了一大口羊奶，舔着嘴连连点头。
杨青彤指了指秦双：“你看，还有一个用实际行动表示非常满意的。”
秦双砸吧嘴，一脸怀念：“我爸妈因为工作原因在我八个月大就把我送奶奶家了，那时候我奶家还在乡下，我小时候就是喝羊奶长大的。听我奶说我刚会说话那会儿，每天早上扒着炕头边的窗子看她在院子里挤羊奶，一声声喊着奶奶、奶奶。爷爷抱着哄我，说双双别急，奶奶马上就来了，我拉长了哭腔，说要羊奶奶，羊奶奶。”
“哈哈小小双。很好喝吗？听的我心痒痒，我也尝尝。”杨青彤端起自己那份喝了一口，皱着眉咽下，“妈呀不行，好膻。”
“你们真讲究，谁放假还吃早饭？”老远传来卷卷的声音，他打头阵，后面跟着睡眼惺忪的孙攀和哈欠连连的周霈。
“你仨昨晚斗地主去了？真当来度假啊。”杨青彤揶揄道。
“我们昨晚排兵布阵到大半夜，把咱之前的计划推翻重来了。”周霈说。
“为啥？”秦双问。
于仁超显然也知道内情：“潘安觉得在科目设置上可以打破传统，通常语文都是女老师教吧？”
“郝胖就是个男的啊。”杨青彤忍不住插嘴。
“我是说通常，通常。然后体育老师一般都是男的吧。为啥好多男生不喜欢学语文呢？当然我是那稀缺的少数之一。很多男生在小时候就被无形洗脑了，认为诗词歌赋是女孩儿家摆弄的东西，自己要是出口成章多没面子啊。女生也一样，觉得体育是男生的强项，自己要是很厉害多彪啊。你们说这是不是个大错特错的思维误区？”
不知道葫芦里卖什么药的三人觉得还算有理，摆出虚心受教的表情等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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