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梦境。
萧婵嬅已经许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
梦里。
海水铺天盖地，天与地之间被重重水幕连成一体，仿若混沌初现，肉眼可见全是水雾，不现远方。
电闪雷鸣，海浪呼啸，一浪更比一浪高。
海水掀起的龙卷风，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在海域间无情肆虐，寸寸碾杀。
神威压顶，如万万斤加身，离不得逃不出走不掉，不进寸步。
海面上漂浮着大量海族的尸体，这些死去的海族，有开了智的，有懵懂灵性的，也有未开智的，它们的尸体或沉或浮，有完整的，有不完整的，鲜血染红了整片海域，如同修罗地狱重现人间，浓重的血腥味儿让人头晕目眩难受作呕。
萧婵嬅五感灵敏，刚一踏进，整个人就如同浸泡在浓厚血雾之中，让她头昏脑涨、浑身黏腻、呼吸困难，非常难受。
她强忍着眩晕难受的感觉，保持灵台一点儿清明之火不灭。
这个场景她很熟悉，正是萧婵婳被她娘亲紫薇元君用斩魂剑斩杀时的情景。
漫天的血雾，有海族的，有飞禽的，也有萧婵婳的，血与水纠缠在一起漫成雾，分不清彼此。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怎么今天又梦见了？
萧婵嬅望着眼前的场景，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
“为什么？”
一句“为什么”如同惊雷一般，响彻她的耳边，更让她觉得惊恐的是，这句“为什么”居然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的。
这很不对劲！
她曾多次梦见这个场景，但以往的每一次，她都只是一个看客，从旁观者的角度被迫看完“母女相残”的戏码，或者叫它“母亲单方面虐杀女儿”更加贴切。
但是，无论这场戏码叫什么名字，她难道不应该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观众吗？这种身临其境，切身体验是怎么回事？
她难道是被鬼上身了？只是这鬼到底是谁？是她？还是萧婵婳？
萧婵嬅努力保持一点儿清明的灵台之火，忽明忽暗，摇摇欲坠。
她艰难地想要动一动身体和手脚，然后她更加惊惶了，因为她突然发现，她根本就动不了，她被困住了！
萧婵婳的身体就是困住她的囚牢，她被迫和她合而一体，听她所听，说她所说，看她所看，行她所为之事，挣脱不出。
此时，对面的紫薇元君恰好开口，只见她漫不经心地说道：“没有为什么。”
萧婵嬅知道萧婵婳接下来会说什么，她使劲儿闭住嘴巴，不想不愿开口，可她根本就阻止不了，萧婵婳还是如梦中所见一样开口了。
她眼睁睁看着萧婵婳开口，听到她说道：“没有为什么！呵……没有为什么就让你弑夫？没有为什么就让你叛逃宗门？父亲陪你千年，宗门更是养你长大，你一句没有为什么就能够了事？”
而这声音是从萧婵婳口中所说，可也正是从她口中所说，明明是自己的行为，却根本阻止不了，她心慌着急，无济于事。
眼看萧婵婳和紫薇元君的对话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各种方法都尝试了，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从萧婵婳的身体里逃离出去。
她急得团团转，不用用手摸，她都能知道，她此时必定是一脑门儿的汗水，偏偏还越折腾越乏力。
她不知道的是，因为她的不停折腾，她灵台的一点儿清明之火，越发黯淡无光，即将熄灭。
“你既能弑夫杀友，想必也不怕再添一个斩女之名吧，反正你紫薇元君冷心冷性，也不怕再添我这一桩血案！”
“痴儿，莫再执着了，你的术法都是我教的，你拦不住我的。”
……
“拦不住，也要拦，我心有问，不问不行！”
萧婵婳找死，非要往枪口上撞，萧婵嬅可不愿意跟着她一起玩儿！
谁知道这梦是真是假？
庄周梦蝶，到底是庄周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变成了庄周，谁能说得清楚？
这世上玄乎的事情多了去了，她遇上的也不是这一桩两桩，万一这个梦就是真的呢？
她此时被困在萧婵婳的身体里出不去，萧婵婳是必死无疑的，这是历史不可改变。
她出不去，那是不是也要跟着萧婵婳死一死？
不行！她不能死！
她可不是萧婵婳，萧婵婳可以干事光棍不圆滑，她不能！
大力哥还在外面等着她呢，萧婵婳死就死了，她要是跟着死了，大力哥肯定要哭死的。
大力哥现在只剩下她了……
想到牛大力，萧婵嬅就快要熄灭的一点儿灵台清明之火，瞬间又稍稍旺盛了一点儿，虽然依旧只有绿豆大小，但也足够照亮她所在几米之地。
牛大力就是萧婵嬅的救赎和希望，每当她想要放弃的时候，她就大喊他的名字，以此来驱逐内心的惊恐害怕，驱散无法动弹带来的死亡阴影和无尽的黑暗。
可惜的是，她虽然知道自己喊了什么，做了什么，但这些声音和动作根本就不能传导出去。
萧婵婳的身体牢牢地困住了她，任她多么疯狂地捶打她的身体，哪怕她也切切实实感受到了每一次拳头捶打出去的实质性疼痛感，痛感像针扎一样，反作用到她的脑海、灵魂，刺得她浑身发疼，依然无济于事。
近了，近了，更近了……
一切努力都是白费，紫薇元君的斩魂剑已经到了她们的面前。
“啊……”
萧婵嬅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可惜没有任何人听见她的凄惨。
因为萧婵婳没有惨叫，她只是不可置信地看着紫薇元君，哪怕斩魂剑已经刺穿了她的身体，她还是自欺欺人，不愿相信。
这是萧婵嬅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萧婵婳被斩魂剑刺穿身体的感觉。
不同于往日的过客看戏，她清楚地体验到了斩魂剑刺进她身体的感觉，先是她的魂魄，然后是她的身体，最后才是她的意识，一点一点被绞碎。
疼痛麻痹了她的神经，除了痛，她的五感再也感受不到其他东西的存在。
绝望甚至还来不及生出，就连同这具身体的主人一起，回归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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