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对峙着，浮沉突然蹦跶过来，走向赵翰墨。
“浮沉！”灵均轻喝一声，身子却没有动。
浮沉无所谓道，“反正师父你肯定能治好禅主，不过就是当片刻的人质啦，别担心别担心。”
赵翰墨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面上毫无惧色的孩子，他的眼神清澈得可以映出世间万物，在这个小和尚的眼中，他看见一团黑红的气，翻滚咆哮着，仿佛地府来的恶灵，那是他的倒影。
赵翰墨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光头，浮沉不闪不避，眼中也无惧色。
灵均突然叹了一口气，喃喃道，“都是劫数，劫数啊。”然后接过宋不平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
废墟之上还有零星跳动着的火花，一阵带着潮气的山风掠过，将那些还在垂死挣扎的火星全部按灭，周围仿佛更加寒冷了，原本清澈的月亮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水汽，边缘伸出了细细密密的绒毛。
云左突然道，“时间快到了。”
赵翰墨没说话，抬头间眼中映出了无数星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有人说话，寺里原本的和尚们都已经被地网送到了山下，这偌大一座山，此刻只剩下了自然的声音，山与水、风与火，也许还有天上的星辰和月亮。
直到一道金色的光芒蓦地腾升而起，那光很高，仿佛能撑破天空，那光很亮，照亮了这整座山峰。
有密密麻麻的细小文字环绕着那道光柱，仿佛一群舞蹈的精灵在跳跃着祈祷，最后自上而下，这些文字一点一点融入到光柱之中，然后猛地，光柱毫无预兆地炸开来。
那一刻是无声的，天地寂静，可你就是觉得仿佛有一种小小的爆裂声音响彻心底，就像种子破壳，幼芽破土。
无数金色的碎片飞散开去，触地成莲，最大的一朵，在宋不平身下，她躺在巨大的金莲之上，她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根发丝尽染流金，神圣而凛然。
宋不平紧闭的眼睑，突然动了一下，与此同时，那些金莲纷纷都化作了金色的流光向宋不平流去，仿佛百川入海般势不可挡。
待所有的金莲都消失在人们面前，宋不平终于睁开了眼睛，那一刻，她眉间显圣，眼中映出了无边星辰。
几乎在同一时刻，在属于宣照的星象中，一颗淡金色的星辰缓缓亮起，那光芒越来越盛，逐渐淹没了它周围的星辰，在照亮一小片区域后，一点青光突然亮起，迅速扩大，然后以十倍于金光的规模与之撞在了一起。
胶着片刻后，淡金色星辰逐渐收了势头不再扩张，只淡淡待在天空一角。而那颗青色星辰虽稳稳地占据了这片天空三分之一的地方，却隐隐有闪烁之意，似乎这波交锋，其元气也耗损了不少。
青城山，何山与五位长老同时收势，随着他们的动作，湖泊上那片玄妙的星空缓缓消散在水雾里。
此刻众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一时间都没有人说话。只有粟青峰向来是个急性子，他忍不住嚷嚷道，“怎么会这样？”
何山何掌教也有点迷惑，他将目光投向佝偻着腰头发花白的丹途，后者怔怔地看着星空消失的地方，满是皱纹的脸上似乎混合了太多的东西，一时间竟然让人无法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和想法。
“禅主是圣佛转世，与真武大帝不相上下，可是从星图中看来，禅主之势，虽然远胜过一般负有时运之人，但比起武当侧隐的命格星辰怎么会差了这么多？”粟青峰皱紧眉头，看起来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先生怎么看？”
丹途招了招手，那小童连忙上前来搀住他。借着力，丹途咳嗽了几声才道，“无论是为什么，结果已经摆在你我面前，也许是两大圣人的传承方式不一样才导致传下来的力量也不一样。”
“可是如果禅主不能成为宣照新的命格之脉，那不就……”另一位长老欲言又止，却被身旁的同伴制止。
丹途恍若未闻般叹口气道，“此事我们无权过问，既然结果已出，我也就回去复命了，此番叨扰各位道长，就此别过吧。”
他这走得就有些太急了，众长老都有些不解。
只有何山一如往常笑着点点头道，“也是，已经这么晚了。本想留先生一宿，但粟师弟说山下还有长白军等着先生，想必陛下要得急，就不留先生了。只是山路难走，诸位师弟先回去休息吧，我送送先生。”
虽然心中有疑惑和忧虑，不过长老们明显对何山十分敬服，因此还是先后离开了。
下山并不需要太多体力，也是因为丹途的要求，何山并没有用功法送二人下山。三人走在宽敞的道路上，冷风习习，刺激得丹途又咳嗽了几声。
小童默默递过一个手炉，这晚春的天气里他也得用炭火温着才觉得舒服些。
“你是不是认为我隐瞒了什么？”抱了一会暖炉，丹途似乎已经缓了过来，他突然这么说。
何山笑笑，“先生对星象的了解之深，实不是我等可以比拟的。只是若是以前的先生，看到的也许会比现在更多。”顿了顿，他又道，“先生可是仍对当年洛阳城外设阵一事执念颇深？”
丹途停了一下，他突然抬起头看向仿佛亘古不变的星空，黯淡的月光下，他脸上每一根皱纹都仿佛被痛苦和苦涩浸泡过，如一颗经年沉淀的苦果，熬尽风霜与哀愁。
他的声音低如轻风，“那事是我逆天而行，是我一手毁掉了盛世青莲开遍武当，武钟响彻天地的机会。
我不后悔因为这件事让自己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当年在那两个孩子面前，那个女娃娃愤怒、悲痛，甚至祈求，可我没有动摇过。
因为我深信我所做之事是天下功业，只是道长，这些年我少为陛下效劳，闲下来却常常想起当年洛阳城外的事。我越来越多的想，当年的事是不是还会有另外的方法和结果？我……是不是错了？”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低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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