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姑娘们大都用完晚膳，有不少都带着婢女出来消食儿，这边喊声“姐姐”，那边唤句“妹妹”，欢声笑语、香风阵阵，很是热闹。
当那神色自若、婷婷袅袅的美人从长廊处转过来时，立即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欢笑声有一瞬间的停滞，她忍不住凑过去好奇地问了句：“说什么呢这么开心，带我一个。”
众人：……
这就是九姑娘格格不入的地方，漫不经心、随心所欲，就没有害怕的时候。
她身后跟着的周嬷嬷可是红娘子身边的得力嬷嬷，一瞧就是夫人在等着，寻常姑娘生怕去晚了，恨不得拎起裙摆跑过去。
她倒好，还有心思停下来闲聊。
更可气的是，周嬷嬷脸上竟没有丝毫不满，安安静静地垂头站着，仿佛千金小姐身边的忠仆。
几位姑娘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呵，教她们规矩的时候可没这么无害，那几年晚上睡觉都不敢松懈体态，梦里都是周嬷嬷面无表情拿着长戒尺抽下来的情景。
也就只有大姑娘、九姑娘两人没挨过打，大姑娘是因为天生悟性好，教一遍就能学会，而九姑娘……
众姑娘看着女人渐渐消失的背影，嫉妒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她明明学得最差，却没人敢打，就是因为那一身嫩豆腐似的皮肉。
天香苑的姑娘们本就以容貌为重，嬷嬷们下手都有分寸，最多淤青几日就能好，可她不行，就是自己不小心撞到桌角，都会立刻青紫一大片，半个多月才能消。
嬷嬷哪舍得动手？万一留了疤，那可真是暴殄天物。
“下个月就是上巳节，听说夫人早就备好了衣裙，你们说会是大姐姐的更好看？还是她的更好看？”
“我觉得应该是大姐姐吧，九妹虽然长得美，但是琴棋书画，除了下棋勉强还行，其余一窍不通，仪态又懒散，夫人应该不会让她充当门面，要不然，被我们的死对头汀兰坊比下去怎么办？”
除了汀兰坊之外，扬州城还如雨后春笋般开了好几家跟天香苑抢生意的，气得红娘子摔碎好几套茶具。
汀兰坊是其中最成气候的，去年出了个姑娘被京里的侯爷看中，一顶粉轿纳进府中，可是好生出了把风头。
可想而知，扬州今年这上巳节将会何等热闹。
一行人走到红娘子房间门外时，正听到里面的人说：“那不至于，以她的容貌、身子，怎么也不至于到退货那一步。”
林敏儿：……
你礼貌吗？
等在门口准备一起进去的两位姑娘显然也听到了这句话，趁着周嬷嬷上前敲门，心思比较浅的二姑娘抿嘴一笑，眼神颇有些嘲弄意味：“九妹不必多心，兴许夫人说的不是你呢？”
林敏儿似乎没有听出她话里面的不怀好意，笑眯眯点头附和：“二姐姐说得对，我这么美，整个天香苑都被退货也轮不到我。”
说罢，留下神色精彩的二人，率先走了进去。
长桌上摆满了裙子，各种颜色、材质都有，一眼望去流光溢彩。
边上站着几个惯常为姑娘们做衣服的绣娘，她们的老板张掌柜正笑吟吟地与红娘子说话，嘴巴几乎要咧到耳朵根儿。
能不开心吗，这可是单大生意。
看到桌上那件湖绿色春衫，林敏儿这才想起来，前世上巳节的时候原主已经是强弩之末了，那天她听到窗外传来的欢声笑语，硬撑着身子坐起来，正巧看到芊芊穿着这条裙子经过长廊，那步履、神态，骄傲得仿若哪家贵女一般。
临消失前，她意味不明地看了原主一眼。
原以为这一眼是出于同情，直到当晚茯苓跌跌撞撞跑回来，说是撞到了后府世子和大姑娘在幽会，她才想明白一切。
为什么无冤无仇，世子的未婚妻安平郡主要害自己？
原来是认错了人，她只是一个可怜又可悲的挡箭牌。
想起原主临死前的不甘，林敏儿看向芊芊的目光骤然深邃。
她在上巳节大出风头，夺了扬州第一美人的称号，并且凭借这个名头被康王元旭纳入府中，尽管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妾，那也足够让多少女子艳羡不已。
那时安平郡主已经知道了实情，却也不敢对她动手了。
姑娘家有点心机是好事，但是有心机到踩着别人的命上位，那就是恶毒了。
“过来挑一挑裙子。”红娘子浅浅啜了口茶，看着自家这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眼里忍不住浮现出一丝满意。
“画舫已经备好了，周嬷嬷会教你们到时候站在哪里、戴什么样的首饰、摆什么样的表情、动作，一旦遇上有心思的贵人，该怎么应对……这个月都把皮子给我绷紧了，到时候要是出了什么差错砸了天香苑的招牌，我看你们以后能嫁到什么好人家。”
两位姑娘忙低头应是，九姑娘却在那边挑起了裙子，拿起这件瞅瞅，一脸嫌弃，再拿起另一件，不仅如此，还不耽误她嘴贫：“嫁？想都不敢想，我们不都是做妾的吗？”
众人：……
这么直率的姑娘不多见了。
张掌柜忍不住擦了擦汗，急忙岔开话题道：“九姑娘，您手里这件湖绿色对襟半臂襦裙，上衣是由白色薄纱制成，袖口作宽大处理，穿上一定能显得飘逸柔美，下面的裙面是上好绸缎，还有银丝修成的叶片，不是我自夸，您要是穿上这件，指定让人觉得仙女下凡！”
虽然屋里有三位姑娘，但明显这位长得更美、更受宠，没见她刚才连红娘子都敢调侃，还没有被罚吗？
只是，他忽略了身侧那位看似娴静的大姑娘，轻轻瞥了眼裙子，笑意不及眼底。
“瞧您这话说的。”林敏儿毫不在意地把裙子拿到芊芊身前比了比：“我长得这么美，披个麻袋也是仙女，这绿裙子还是让给大姐姐吧，正好配她如绿茶般清新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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