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舜华给了她些时间消化，却也没给太久。
她的日子还长，日后总有时间让她慢慢思考。
“比起你来说，我的身份更为合适些，却有些低了，因为我那便宜爹实在不争气。”
叶舜华弯唇笑了笑，眸子里漾着另一种情绪。
“我承认我是耍了些手段嫁给了四爷，因为若非如此，我要跟人斗法一辈子，我实在不想再过那种日子了。”
想到前世，叶舜华眉头微蹙，快速带过这个话题。
“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当初当街行刺我，我出手即便让你命丧当场，你和方家也没处喊冤，因为这属于大逆不道。”
“可我放过了你，你却依旧怀恨在心，事后更与他人联手，让你母亲为你改头换面，成了别家女儿。”
“你如愿作为侧妃嫁入王府，但你每次对我采取报复行动之前，可曾想过那么一次，你是被人当了枪使，且即便我真的死了，王妃位也轮不上你，自有下一个我、下下一个我。”
“因为你已是邹家女，邹家已经没人了，王妃这个身份注定其母家要对皇家有用，而不能只空有个招牌。”
“你为了一个不可能达成的愿望，恨着我，屡屡在背后捅刀子，被人利用着兴风作浪，可你换回来了什么？”
叶舜华的眼光依次从她的喉咙挪到了她那双腿上，心中叹息一声。
“你换回来了这些，换回来了替人在王府占了位置，被人鸟尽弓藏，让人堂而皇之顶替你的身份，继而将你囚禁。”
“你也不是傻得彻底，你应该知道，一旦有一日她们能彻底融入王府，完全代替你，不让任何人看出端倪来，你对于他们来说也就无用了。”
“此外，你有没有想过，他们的目的从来不是对付我，而是对付你心尖子上那个人。”
“你口口声声他是你的，你口口声声非他不嫁，你口口声声他与你是两情相悦，可你看看你做的这些事呢！”
“你可能是想利用他们达成你的愿望，但你却从未考虑过你是否斗得过他们，他们的背后又有谁撑腰、有多大的势力，最终目的又是什么。”
“说白了，你只不过是自私，一心想满足自己的欲念，实则全程都在帮助他的敌人去想方设法中伤他！这便是你的爱？”
“你伤他害他，你难道不是将自己变成了他的敌人？”
方玉君听到这才猛抬起头，两眼瞪大，用力摇头。
“我不是……我没有……”
可她这话再没了旧日的神气和底气。
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对是错了。
叶舜华站起身来，手中依旧捏着那个瓷瓶，静静看了她一阵。
“无论你有没有你都这样做了，方柔，我可以救你一次、两次、三次，我却救不了你一辈子。”
“这次来，有件事是需要你知道的，顶替你那二人以你的身份，昨夜带着十几名死士刺杀我，我才终于有机会用她们将你从暗牢里换了出来，也终于有机会给我们三个的孽缘画上一个句号了。”
以抄经为名，迫使镜花水月联络上方，相柳才得以探明了方玉君被关押的位置。
“你用邹令仪的身份在王府待了半年多，这半年多里，我从不曾亏待了你，这一点我问心无愧。”
“但你用这层身份得到了好处，自然也要承受这层身份犯下的罪恶所带来的惩罚。”
“侧妃邹氏，你豢养死士，夜闯寝宫，行刺王妃，证据确凿，实属大逆不道，但念在邹公有大恩于王爷，本王妃饶你不死。自此之后，邹家与襄王府的一切恩怨，一笔勾销。”
“今后何去何从，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她将瓷瓶放在了椅子上，外头清芷马上垂首推开了门。
“叶瑾！你别走！”
方玉君攀着榻沿，身子往前用力探着，却被断骨之痛疼掉了泪。
这么短短一会儿的时间里，她听到了太多不可置信、难以接受的内容，她心里乱极了。
那一串串的泪，她也不知到底是因为身上疼，还是因为心里那番狂风暴雨的撕扯。
“叶瑾！你让我见他一面！让我见他一面！！！”
叶舜华迈出门槛，恍若未闻，径直离去，连立在门前脸色苍白的方夫人也未曾看过一眼。
那个尚书房时，脸蛋肉肉软软的，动不动就翻着眼皮看人，任性刁蛮的方肉肉，终归是再也不见了。
她可能不记得了，她口中的叶瑾、一直以来几欲啖之而后快的叶瑾，还与她用同样肉乎乎的小手在同一张纸上写过字呢。
回到月下阁，安永清还在，见她回来，什么都没说。
“你去看一看她吧。”
他皱眉。“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她的诉求。”
“善始善终，我的意思。”
他放下茶盏，背着一只手，腰身笔挺，大步走了。
这是侧妃嫁进门之后，王爷头一次进仪静斋。
下人们偷着、藏着、看着，可王爷待了没眨巴几次眼的时间便又出来了。
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娘！他说他从未喜欢过我！娘啊！！！”
方夫人将方玉君紧紧抱在怀里，心痛的不能自已，只任由衣襟慢慢被打湿、湿透。
女儿自是糊涂的，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可她也有错，她是做娘的，她不忍心告诉她那只是一个一碰就碎的黄粱美梦。
“柔儿……我的柔儿……不哭，咱们不哭……”
不，还是哭吧，哭过了才能把心里那些残留下的渣子冲走。
或许冲不干净，但好过一直堆在那里。
方夫人抱着她，像哄孩子一样慢慢摇晃着，听着她嘶哑的哭嚎声，心碎成了一瓣又一瓣。
等哭声稍低些，方夫人才问道：
“柔儿，你今后可打算怎么办？不然……娘还将你安排去你外祖家的庄子上吧……你的表兄表嫂在那，日后至少有个照应。”
日头西斜，方玉君才从方夫人怀里挣出头来。
“不，娘，我不能回去，我不能继续连累方家了……也不能将外祖家拖下水……”
典膳所传来饭菜香时，方夫人顶着一双通红的眼去了月下阁，对着叶舜华行了个大礼。
“王妃，侧妃即将离府，妾身恳请您再发发慈悲，去王府大门前……见她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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