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月不吭声。
丰岚为他续一盏茶，“给你一晚时间考虑。”
天渐渐暗下来。
屋子没有燃灯火，羡月睁着眼，发呆。
直到屋子黑漆，丰岚才转过头说：“想好了吗？”
羡月依旧不吭声。
丰岚起身打开屋子，吩咐隼一准备吃食。
吃食很快送来，有酒有肉。
丰岚对羡月说：“边吃边想。”
羡月别过头，不去看他。
丰岚笑一笑，自顾喝酒吃菜，中途还让隼一又送两坛酒。
酒足饭饱，隼一来撤走食盒，临走时丢给羡月一个惆怅的眼神。
丰岚把两个几案并齐，和衣而睡。
羡月独身在黑漆里，越想越委屈，从无声落泪，到嘤咛地啜泣。
丰岚半支起身，冷淡道：“路就两条，很难选吗？”
羡月爆吼：“你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早知道你这么坏，我当时就不该救你一次又一次。”
丰岚摸黑捏住羡月下巴。
“是吗？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一次次救我，一次次玩我，手段好得很。”
羡月吓一跳，嗷着嗓子嚎：“我没有，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
丰岚冷冷一笑：“是，我不相信你。”
“从我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不简单，拿一个千年佛手在黑市招摇，然后在佛手上下毒，难道不是在寻找一个玩物。”
羡月知道丰岚不相信任何人，更何况是对他下过毒的人，无论后来，自己怎样对他示好，依旧不能让他放下戒心。
可现在，他真的做不回羡月了。
丰岚听着他喘气声，一点点加重手下力道。
“我告诉你，你惹错人了。”
“别说你救过我，就算你替我挡过剑，我想你死时，你便活不下去。”
羡月咬唇不发出声音。
见他涨红的脸转而成白，丰岚伸出食指撬开他牙关。
“为什么不求饶？”
羡月狠狠咬住口中手指，血从唇下溢出。
丰岚没有立即取出，任他紧咬一瞬后，将他带入怀中，手指穿入他后背一点，怀中人吃痛向后仰去。
头磕在几案，羡月闷声不叫，冷冷看着丰岚。
“对不起……”丰岚被他冰冷的眼止在原地。
僵持半刻，丰岚上前，“羡月……”
“别过来。”羡月大叫。
尖厉的叫声很是刺耳难听，丰岚紧绷的脸越发难看。
指着屋外透进来的光说：“天要亮了，你考虑清楚了吗？”
羡月瞪着丰岚，眼中的怒火恨不得把丰岚灼燃。
“回答我。”丰岚忍声大道，随即是腿下几案全部碎裂。
一向表现得胆小怕死的羡月，这一次他没有退缩，回视着丰岚。
丰岚显然也明白羡月的意思，面上逐渐变得阴沉。
“在我杀掉你之前，还有遗言吗？”
“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羡月倔强仰着头，让自己所有不屈的表情在丰岚的视线下，宣誓自己的立场。
丰岚冷哼。
“你确实有几分本事，能引起我的注意，不过不为我所用的人，生死在我一念之间，是你自己放弃了。”
“我就是贱命一条，承蒙殿下厚爱，我这一生也算值了。”
羡月唇角上扬，似笑非笑。
丰岚问：“你宁愿死，也不跟我？”
“一个飘零世间，孤苦无依的人，不需要追随谁，想活，不能活，想死，我自己来。”
话毕，羡月从袖下拿出一颗黑丹塞进嘴里。
随即一口黑血喷出，跪倒在地。
丰岚飞奔去，接住羡月软绵的身体，吼道：“解药、解药在哪？”
羡月满面是汗，痛苦说：“没有、解药。”
丰岚惊慌失色，冲闯进来隼一咆哮：“医师，解毒的医师。”
隼一来不及下楼，破窗而出。
羡月看到丰岚紧张的表情，得意笑：“没人能解我下的毒。”
丰岚不可置信，原以为自己吓一吓羡月，他便会如之前一般服软。
“为什么、为什么？”
羡月口中全是黑血，说不出完整的话，“你……要……杀我，我……就死……给你看……好了。”
丰岚打了一个寒噤。
仰头凄笑起来，“呵呵……你就这么不愿留在我身边，宁愿死？”
“……是。”羡月梗着脖子笑，随着药效发作，脸上变得狰狞。
丰岚松了手，任他躺在地上吐血不止，“那你为什么一次次救我？”
羡月被血呛一口，闭目道：“我……救得……人太多，你……只……是其中……一个。”
丰岚俯下身，在他耳边问：“你后悔过吗？”
羡月睁眼，忆起在东荒城与丰岚重逢的第一面。
“我从不后悔……救过你……”
身下的人气息停骤，丰岚立即把他捞起，半抱半扶，手掌轻轻抚摸他的背，不停道歉，“对不起……”
羡月半张着嘴，眼角滑落一滴泪。
隼一带着医师赶到，见此景，一个不稳撑在几案上。
“月公子他……”
丰岚把羡月放平，“他死了，抬走。”
“是。”
两个士兵把羡月抬走，隼一瞥见他脖子上的血迹斑驳，忍不住痛心。
丰岚坐了半晌，起身踉跄一下。
隼一扶住他。
丰岚淡淡说：“我没事，你去找一处风景好的地方，把他埋了吧！”
“殿下……”
隼一欲言又止，交代暗卫几句后，匆匆离开。
滁州西街靠近凉山，风景秀丽。
坟坑已经挖好，几个士兵将木棺放置后，隼一让他们先下山复命。
隼一亲手将新土覆盖在木棺上，轻叹道：“羡月公子若是不嫌，以后就由隼一来为你添坟土。”
坟堆立起，隼一削了块简易木牌，插在坟头。
山间秋叶飘落，不一会儿，就盖住新坟头。
隼一跪地叩拜：“月公子走好！”
夜里，瑾纾从坟堆里刨出木棺。
“啊——”
羡月尖叫着坐起来。
四下漆黑，羡月抱膝哭泣。
瑾纾推门而入，掌了两盏灯后，又拿来两盏灯。
“别怕，这里很安全，没人会发现你还活着。”
羡月脸上挂着泪，看清了四下面貌，依旧惶恐不安。
瑾纾轻声安慰：“这是一座荒废的道观，我偶然发现，你假死第一天，凉山周围还有不少巡视的士兵，只能委屈你再多待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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