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苍眸光阴郁，缓缓吐出了一句话:“这么容易就死了，有什么意思？”
说罢，暮苍掏出随身携带的帕子，擦了擦手，嫌恶地丢到了地上。
暮苍的语气依旧是温温和和的，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遍体生寒。
临鸢隐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暮苍的一举一动。
暮苍现在的这个样子，不比柔柔弱弱的小白脸讨人喜欢？
临鸢低低地笑了两声，这样的暮苍，才对她的胃口。
暮苍牵了匹马，独自一人在街上漫步。
夕阳西下，暮苍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显得孤单又落寞。
阿鸢走了的这些日子，常有人上门说亲，暮苍依旧是那句话:
“家中已有贤妻，我与她……关系甚笃。”
所有人都不解，暮苍明明有大好的前程，要什么姑娘没有，偏偏就要守着一个死人不放。
只有暮苍知道，那日初见，少女衣袂蹁跹，英姿飒爽，令人百世难忘。
初遇阿鸢，惊鸿一瞥，一眼万年。
又遇阿鸢，怦然心动，私定终身。
再遇阿鸢，一抔黄土，肝肠寸断……
暮苍坐在临鸢的墓前，没有少年人的意气风发，而是满面沧桑，如同历经千帆过尽。
暮苍抖着手斟满了一杯酒，酒杯一倾，洒在地上。
“阿鸢，我敬你一杯。你再等等我，我马上就能为你报仇了。”
说罢，暮苍抱着酒壶，一饮而尽。
酒刚一入口，一股酸涩的感觉直冲鼻尖，不知是酒太辣，还是思念太深。
不知何时，暮苍已红了眼眶，泪落满襟。
暮苍酒量不好，不多时便醉了，借着酒意，他抱着临鸢的墓碑呜呜地哭着。
此刻的他，再也没了外人面前的冷静自持，沉稳内敛，他哭得口水都拉了丝，像是被抢走糖的小孩子。
临鸢此时就坐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暮苍大哭。
临鸢没想到，她不过是与暮苍相处了几个月，竟让暮苍生出了这样深的情感。
都说情深不寿，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临鸢感叹，师尊说得有道理，还是自己一个人好，无牵无挂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在临鸢的墓前，暮苍已经彻彻底底地成了一个话痨，就连他今早吃了几个韭菜包子这样的事都要拿出来说。
暮苍说一句，临鸢应一句，虽然暮苍看不见临鸢的神魂，也听不到临鸢的回答。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暮苍待了许久，直到天黑了才回去。
晚上，玉关城内灯火通明，好不热闹。
百姓们脸上洋溢着喜色，尽管玉关城地处边疆，常有战事，但日子总是要过的。
暮苍在玉关城内口碑极好。
百姓们都知道，有位临鸢将军战死沙场后，她的未婚丈夫放弃了大好前途，永镇边疆，倾尽一生来守护这个临鸢将军撒下热血的地方。
因此，暮苍走在街上，常有人与他打招呼见礼。
暮苍一一礼貌回应。
暮苍看着这富有人间烟火气息的一幕，突然就明白了武将征战的意义，谁不想守护好这万家灯火呢？
可是他的阿鸢，护好了大家，却弄丢了他们的小家……
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是属于他和阿鸢的。
想到这里，暮苍鼻头一酸，险些又要落下泪来。
暮苍连忙隐到黑暗之中，擦干了眼泪再出来。
人前，他不能落泪，不能表现出一丁点的软弱。
此刻，临鸢的心情也并不美妙，她有些后悔缠着司珏出来逛夜市了。
夜市里有许多临鸢没尝过的吃食，什么桂花糕、红豆包、条头糕……应有尽有。
临鸢的神魂附在她的星沉剑上，她看到这些吃的，两眼放光，连带着星沉剑都跟着颤了颤。
司珏无奈，赶紧给自家师父买下来解馋。
然而，她们同时忽略了一个问题:临鸢的神魂没有实体，吃不了东西。
临鸢的脸色黑如锅底，只能看不能吃，还不如不看呢。
司珏起了玩心，把糕点打包好挂在了星沉剑的剑柄上。
临鸢的神魂望着近在咫尺却吃不到的点心，心情十分不美妙。
临鸢控制着剑轻敲司珏的后背，恶狠狠地威胁道:
“珏儿你居然敢戏弄为师，我可真是白疼了你了。今晚睡觉你最好睁着眼睛。”
司珏调皮地吐了吐舌，对于临鸢的抗拒充耳不闻，道:
“师父您在说什么？这里太吵了，徒儿听不见！”
临鸢内心哀嚎，她可真是命苦啊。
做徒弟的时候，被师尊坑；现在好不容易收了个徒弟，又开始被徒弟坑。
合着不管怎么着都是在坑她这一代呗。
几天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转眼间到了简书寒被问斩的这一天。
暮苍没有把刑场放在菜市口，而是将简书寒带到了临鸢的墓前。
暮苍在墓前摆好了瓜果酒水菜品等，对着墓碑征求临鸢的意见:
“阿鸢，今日借你的地方一用。你放心，结束后我肯定给你打扫干净，不会污了你的埋骨之处。”
面向简书寒时，暮苍瞬间收了脸上的笑意。
变脸之快，如同翻书。
简书寒这几日过得并不怎么样，虽然有郎中天天给他治伤，但他时不时地就要莫名其妙地挨一顿揍。
这是暮苍特意吩咐人给简书寒开的“小灶”。
暮苍一把揪住简书寒的头发，将他薅到了临鸢的墓前。
暮苍强按着简书寒的头，让他“邦邦邦”连磕了十个响头。
简书寒被磕得头昏眼花，额角出血，头上起了不少大包。
大脑袋上顶了满头的小脑袋，看上去滑稽极了。
简书寒眼前发黑，看东西都重影。
在他眼中，临鸢的两块墓碑变成了四块，如同一面墙，将他堵得死死的，甚至有些喘不上气来。
暮苍挥了挥手，两个士兵过来架起了简书寒，把他结结实实地捆在了提前立好的木桩上。
暮苍转头看向临鸢的墓碑，脸上凶神恶煞的表情立马消失不见，而是换上了一副温文尔雅的表情，仿佛刚刚把简书寒按在地上摩擦的人不是他。
暮苍温声道:“阿鸢，你看好了，今日我要让这个曾经出卖过你的狗东西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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