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寒玉住的地方不算偏僻，但手机打车软件却一直打不上一辆出租车。
无奈，她只能一边往外走，一边等着打车软件的响应。
沐寒玉的眼底漆黑如夜，小磊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她不知道他是在躲，还是在藏。她想他问清楚，她内心再煎熬、再痛苦，她都想要听小磊亲口告诉她真相。
她等不及，所以，她独自离开了住处，向林小磊的方向走去。
过了好久好久，打车软件终于有了响应。
临出门时，寒玉顺手拿了小艺的黑色羽绒服，还有她戴的帽子和围巾。她担心走在路上会被人认出来，所以将自己裹得很严实。
她戴着口罩，看了一眼来接她的出租车司机。
司机师傅是位年长的老人，看上去至少得有五十岁。车子刚停在沐寒玉身前，师傅便打开了副驾驶的窗户，热情地跟她打起了招呼。
“不好意思啊，小姑娘，这么冷的天，让你等了这么久。”
沐寒玉摆了摆手，说：“您愿意接这个单子，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司机师傅打开车锁，沐寒玉打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她没有摘帽子围巾和口罩，只露了一双绝美的大眼睛。
司机师傅见她将自己裹那么严实，便腾出手来将车内的暖风开大了一些，接着对寒玉说：“现在年轻人都比我们这些老人怕冷了，我把车里的温度调高一些，你可以摘掉帽子围巾什么的，透透气。”
沐寒玉再次摆了摆手，摇着头说：“不，不用了，师傅，我就这么戴着吧！”
司机师傅没有强求，面带笑容地和她聊起了天：“现在刚过完年，很多年轻司机都还不愿意出来接活。不像我们这些老头子，孩子也不在家，也没什么事可做，就出来干点活，打发打发时间。”
沐寒玉跟着笑了笑，说：“挂不得，我打了好久的车都没有人愿意接单。”
“哈哈哈……”司机师傅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是啊，这个时候都想偷个懒，多休息休息。”
沐寒玉没有回话，眼神茫然地看着已经渐渐有雾气的窗户。
“小姑娘，这大冷天的，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干什么呀？”
果然，年纪越大的人越喜欢唠嗑。
沐寒玉声音低沉：“去见一个人。”
“男朋友吧？哈哈……”司机师傅的笑像这车里的暖气一般，让她觉得舒服、温暖。
沐寒玉身体开始暖起来，原本被冰封的心也渐渐有些融化。她的眼睛依旧看向被雾气笼罩的车窗，神色看起来还是那般忧郁。
司机师傅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她，似乎觉察到她低落的情绪，他逗趣地对寒玉说：“这么冷的天，等了好久的车就为了去见一个人，证明这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呀！能去见一个对自己很重要的人，这是一件多么值得开心的事啊！”
沐寒玉终于转过头，看向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师傅说：“您从我的脸上能看到开心吗？”
司机师傅爽朗的笑声再次响了起来：“你戴着帽子、围巾和口罩，我确实看不出来。我只是觉得，我还是还能去见那个重要的人，我会认为这是值得我开心的事。”
“哪怕那个人伤害了你，你也会觉得很开心吗？”
司机师傅见她转过头来看他，停止了笑声，语气变得柔和起来：“小姑娘啊，一看你就是第一次谈恋爱。”
“为什么这么说呢？”寒玉问。
“你要是多谈几次恋爱就会发现，每个人都会在无形中伤害到另一个人。人都是在一次又一次伤害中成长起来的，动物都会为了护食而互相伤害，更何况是人呢！”
沐寒玉被司机师傅这句话逗笑了，她眼角上扬，轻声说：“司机师傅，听您说这些话，感觉您好像也经历过什么被伤害的事。”
司机师傅哈哈大笑起来：“我都五十多岁了，什么样的伤害没经历过啊。伤害还是次要的，失去才是最痛苦。”
“失去？”
“是啊，失去！”司机师傅收起了笑容，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您这是怎么了？”沐寒玉好奇地问。
“别人过个年都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我们家啊，就只有我一个咯。”司机师傅刻意说的轻描淡写，但沐寒玉还是听出了他语气的无奈和伤感。
“您太太和孩子呢？”沐寒玉小心翼翼地问。
“我老婆去年患了癌，花光了家里的钱也没治好，坚持了半年，就走啦！”司机师傅的脸上露出悲伤的神色。
“……”沐寒玉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能看着他一言不发。
“我还有一个女儿，二十五岁了。她妈妈走了以后，她也走了。”
沐寒玉惊愕地问：“她，她也……”
“哦，她不是那种走了。”司机师傅知道她误会了，接着又笑了起来，“她是离开B城，离开家了。”
“她去外地工作吗？还是她已经结婚了？”
“都不是！”司机师傅再次叹了一口气，“她觉得她妈妈患癌这件事跟我有很大的关系，是因为我常年不在家，常年将她妈妈一个人丢在家里，她妈妈才会因为没人照顾，没及时发现生病才去世的。她恨我啊，所以她不愿意待在家里，更不愿意看到我。”
沐寒玉心里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去安慰这位司机大叔。
“呵呵……”司机师傅的笑透着几分无奈，“自己的女儿将她妈妈的死怪在爸爸的身上，这样的事算不算是一种伤害？我并不把她当作一种伤害，是因为我很爱的女儿，我也很爱她的妈妈。但我不能否认，前几年我确实太忙，太不在意她们了。所以她怪我，她不想见我，我都可以接受。但我依然相信，我女儿她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的。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们都是彼此最重要的人。”
沐寒玉鼻头酸酸的，脸也开始有些发烫。她摘下帽子，摘掉围巾，拿下口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忍着没有让它落下来。
司机师傅再次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依旧满脸温暖人心的笑：“暖和了吧，我就说你可以摘掉这些负担的。”
说完，他不再看她，也不再说话。
一个普普通通的出租车司机都可以如此清透地看待人生，正视伤害，她却做不到。
沐寒玉闭着眼睛，整个身体都紧贴着后座靠背。这一刻 ，她突然觉得自己愚蠢且自私。
她愚蠢地让自己轻而易举地掉入情绪陷阱里，她自私地将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其实，她才是那个喜欢伤害别人的人，因为，她从来不相信任何人，除了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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