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斐好像并不意外他会说出这种话来，盯着远处高悬于海上的明月道：“宁长寂，你怕黑暗吗？”
宁长寂不说话，他自顾道：“可是我很怕。玲珑总是嘲讽我，说白清瑶是我求而不得的白月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的。她在我母亲膝下长大，就算我不爱她。她于我而言也是妹妹，是亲人。每次看到她，我就会想起我母亲，想起我年少时与她一起承欢膝下的那些日子。这几百年来，我的人生全是黑暗。唯有白清瑶，能让我看到一点点曾经的光亮。”
宁长寂渐渐有些失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所以当你得知，乐玲珑真正爱的并不是你，她也永远不可能真正属于你之后。你便为了抓住这最后的光亮与白清瑶旧情复燃，最后还娶了她。”
“其实……我只是想有个人能陪在我身边，能一直陪在我身边。无论用什么手段都好，我不想一个人。既然我不能去爱乐玲珑，永远也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抓住我能拥有的。”
“可你不该欺骗乐姑娘，她没有对不起你。”
“我知道她没有对不起我。但我也知道，她可能得不到她想要的……当然，我肯定也是有私心的。我有很多时候甚至在想，这么多年相伴，乐玲珑有没有可能真正爱上我这个人？跟前世无关，单纯的只爱我钟离斐。”
他自嘲的笑起来，笑容苦涩：“可惜啊，无论我如何拉着白清瑶在她面前演戏，无论如何刺激她。甚至提出要让她在大婚之日任由白清瑶践踏，她对我这个人都没有任何反应。当时你也看到了吧？她甚至还能笑得出来。就因为将我误认为她的亡夫，哪怕我再混账再不可理喻，再这么伤害她欺负她，她都甘之如饴……”
宁长寂鄙夷地看他一眼：“这就是你欺负恩人和师娘的理由？”
钟离斐一时语塞，苦笑：“所以我不是个好东西。我明明知道她不爱我，也知道她不属于我。还是忍不住三番五次试探，想证明这么多年情谊，她也是有一点点喜欢我的。我曾无数次幻想过，如果她真的爱上我，对我钟离斐这个人有一点点情谊，那么我宁愿用我现在所有的一切去交换，也要跟她在一起。我也想过要直接震碎叶寒舟的残魂，欺骗她到底，做个彻底的忘恩负义，欺师灭祖之徒……”
“可你终究，没有那么做。”在这一点上，宁长寂还是挺佩服他的。
无论他如何纠结拉扯，如何放不下，哪怕近乎疯魔，最终还是守住了底线。
如果是他面临同样的境况，未必会比他做的更好。
钟离斐鄙夷自己：“那又有什么用呢？我终究，还是伤害了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两个人。很可笑是不是？白清瑶伤我害我。我却宠着她，疼着她，将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她。玲珑对我那么好，我却一直在伤害她，作践她，试探她。前辈对我有再造之恩，我还一直隐瞒他的存在，甚至想过让他灰飞烟灭，想抢走他心爱的女人。对我好，还真不如养条狗……”
钟离斐说着，忍不住狠狠抽了自己几个耳光。
宁长寂默默掏出一壶酒递给他。
钟离斐接过狠狠灌了几口，感慨道：“你现在知道，这些话我为什么要跟你说了吧？我听过你的传说。你跟我一样，全家死光，在这世上无亲无故。好像什么都有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这种感觉别人不会懂，你宁长寂一定懂。”
宁长寂：“我不懂，我有老婆。”
钟离斐的表情瞬间僵硬在脸上。
宁长寂又道：“我还有两个相识于微时的朋友，在他们面前什么话都能说。如今，又多了乐姑娘这个朋友。将来，我和颜儿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儿女绕膝。”
钟离斐：“……”
宁长寂意味深长瞥他一眼：“虽然孩子不是你的，媳妇从前也不是你的，但至少现在是你的，你也不用这么悲观。”
“……宁长寂你……”钟离斐被气到差点吐血。
他从来不知道，魔尊竟然这么会噎人。
“绿着绿着，你就习惯了。”宁长寂拍拍他的肩膀，煞有介事安慰。
“胡说八道，我才没有绿，我和白清瑶没有任何关系。”事关男人尊严，钟离斐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当初白清瑶用卑鄙手段自以为得逞，实际上我根本没碰过她。只是我当时鬼迷心窍想看看玲珑会不会在意，便故意默认了此事。后来白清瑶为了争宠，用他们白家秘术营造出怀孕的假象。她本以为总有朝一日能真正怀上孩子，却不想我从不曾碰她，只得一直装到生。如今她养在膝下那孩子，不过是从水城抱回去的孤儿……”
“那你为何还一直将他养在膝下？”钟离斐什么都知道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他竟然一声不吭。
“为了不引起我的怀疑，白清瑶也算煞费苦心。那孩子与我一样，都是半魔半妖，父母竟都与我父母同出一族。他的生母，与我母亲那边还有些远方亲戚关系。稚子无辜，我身为西荒之主又是他的长辈，给他一条活路又何妨？”
“……”整件事情槽点太多，宁长寂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只能说姜盈之前言之有理，能坐到他们这个位置，能修成九转金丹，心性悟性都非常人可比。
这钟离斐，简直清醒的可怕，又疯的可怕。
他不知想到什么，略一沉吟若无其事道：“想不到钟离城主，竟还有爱民如子的善心。”
钟离斐也若有所思，侧目一瞬不瞬盯着宁长寂：“魔尊没有吗？我还以为，身为一域之主，哪怕作恶多端坏事做尽，善待自己的子民也是最起码的。”
宁长寂淡漠与他对视：“连我魔域的闲事都要管，原来钟离城主不止爱民如子，还心系苍生。
钟离斐挑眉一笑：“不敢妄称心系苍生，但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子民遭难。若有朝一日有人危及魔域，不知魔尊做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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