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一听要和家里人告状，忙退了下来，调皮地吐吐舌，然后一溜烟跑走了。
里长没有多问车里是什么人，只是道了歉，又带着他们往祠堂走。
到了祠堂门口，沈萋萋戴了面纱下来，准备进祠堂时又停下脚步。
“里长，村里的祠堂，女子也能进吗？”
供奉祖先牌位的祠堂，都是不能进女子的，就连在府中说一不二的老太太，这么多年也都只能在门外叩拜。
里长晓得这规矩，只是村里人少，祖上几代人又不曾过多提醒，到他这代时，就更不会计较这些了。
“祖先乐善好施，于内于外皆十分友爱，他曾说女子嫁入村里便是自己人，既然都是自己人，是不是女子是不重要的。”
“至于外乡女客嘛，不瞒各位说，祖先自然也是提醒过的。”
“待会儿女客人从偏道走，不经过灵堂，便是无碍的。”
沈萋萋没想到这乡野之地比繁华的京都城还要开明，她屈膝行礼谢过，才跟在众人身后进去。
进了祠堂，他们绕道而行，去了专为外乡人准备的客房。
“良小子，带女贵客去客房看看，我与几位贵客在这儿吃酒。”
见沈萋萋戴着面纱，里长就晓得她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了。
喊了个小童带她去里头的客房，他则请沐承泽几人入座。
顾庭殊没有坐下，见小童在前头引路，率先跟了上去。
“这……”
“里长莫怪，我这兄弟就是这么个性子，别管他，咱们喝咱们的。”
里长也看出来他们一行人中能做主的就是眼前这个，想着只要有人陪着喝酒就得，旁的莫管。
“这位小兄弟怎么不坐？”
他们都已经入了席，阿芒却还委屈巴巴地坐在门外，里长不由得问了句。
“这个就更不用管了，他脑子撞坏了，还没有好全呢，待会儿给些吃的就成。”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就只剩下一个人作陪了。
里长倒了杯茶过去，干笑两声。
这一行人毛病也实在太多，各顾各的，就好像不是一路人一样。
不过好在他们彼此间都认识，不是恶徒互相劫持，这就不错了。
又不是自己族里的人，有毛病就毛病吧，索性过了这一晚，就谁也不认识谁了。
里长夫人很快就让人把吃食和酒送了过来，她没有现身，只让人带了句话。
里长没有让来人把话说出来，当着客人的面，他得留些脸面。
“里长，东西送全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去吧去吧，回去告诉那老太婆一声，我有分寸的。”
因为年纪渐长，那老太婆管得越来越宽了，村里本来就没有多少个爱喝酒的，在她的耳提命名之下，就更没有人愿意和他一块喝点了。
现在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他肯定是要喝个痛快的。
得了一句保证，那送菜的中年男人松了口气，点了灯之后就退了下去。
“里长，给那位姑娘的饭菜已经送到她房里了，我先回去了。”
门外的老婶子知会一声，也没管里长有没有听到，就急匆匆走了。
里长见此，呵呵笑着，“走得那么急，你家那臭小子又去泥地里滚了吧！”
与婶子高高应了一声，可距离太远，让人听着不太真切。
“里长，我们是要到宁州做生意的，对宁州着实是不太了解，你可否与我详细说说？”
里长倒了酒，小口抿了下，神情惬意，晃着脑袋道：“你呀，算是问对人了。”
“我年轻时在宁州给人看过大门，当时邓太守还不是邓太守呢，只是宁州府下小小的县丞。”
“我在宁州城里多年，因为做事认真，主家开了恩，为我配了一个小丫鬟为妻。”
“当时啊……”
沐承泽没有想到，他还有这样难熬的时候。
年纪大的人话很多，对过去之事总愿意一次又一次提及，他们恨不得见了人就聊上一遍。
里长从他年轻时开始讲，结婚生子，主人家遭难，再到邓太守一步步升官。
每一件有关的无关的，他总反复说上好几遍，到最后，沐承泽差点疯了。
月落西沉时，老里长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沐承泽才脚步漂浮着回了房间。
顾庭殊守在屋里，见他进来，只淡淡看了一眼。
沐承泽脑袋嗡嗡的，里长说了什么根本没有记住。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话多到这种程度，如果不是为了感谢对方的借宿之恩，他一定会掀桌子的。
“天快亮了。”
“我知道！”
顾庭殊语气平静，沐承泽却快炸了，他一下子软趴在桌上，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里长都说了什么？”
沐承泽兴起手随意挥了挥，“不记得了。”
他现在脑子里是真的什么东西都没有，整个人就好像被掏空了一样，除了记得自己是谁之外，旁的都与他无关。
他这副模样，确实不像是有记住什么的样子。
顾庭殊倒了杯水过去，并没有再问。
不用问也能猜到，他回来之后没有狠狠拍桌，那邓太守就肯定和他们预想的不一样。
他们知道的事不过都是道听途说，而里长是宁州人氏，赋税重不重，他肯定是清楚的。
看来，其中另有隐情啊。
“阿殊，马车停在哪儿了？我现在就去车上睡觉，待会儿走的时候就不要叫我了。”
沐承泽实在是困得厉害，这话说完，就闭着眼睛往外摸索而去。
沐承泽不放心他，却没有跟着去，只是踢了踹躺在桌子底下睡觉的阿芒。
“跟上去，保护好他。”
他们就在自己头顶说话，阿芒正气他们把自己吵醒呢，又被这么吩咐着，当下就不乐意了。
“我不留不听话的人，你要是不想去，趁早离开。”
他并没有说出威胁的话，但阿芒却觉得这话可怕得很，他摸摸胳膊，虽不情愿，却不得不跟了出去。
沈萋萋掀开帘子，先是探了个脑袋出来，发现就只舔下顾庭殊一人后才走了出来。
“表哥，咱们准备出发了么？”
她就睡在里头，中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帘子，并不怎么隔音，因此沐承泽一进来，她就被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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