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路千夜去世六年后，我爱上了一个太监。他长着和路千夜八分相似的脸，但除了脸，哪儿也不像。
“泛陆的女子，一旦守寡，是不是从此再也不能改嫁他人。”我和他相依相偎在光亮越来越微弱的汀兰花海前，“姜洲如此，深洲也是吗？”
我还没有去过太多的地方，曾经去了一趟苏南城，差点没了小命。路千夜曾说会带我去花开清宵时的地方，要看遍世间美好，他食言了。
如今成了一个寡妇的我，可能再出远门，也不太安全了。
“是，和太监一样，一旦成了寡妇，就是一生的烙印，不论你是谁。”
花千放语气轻柔，他总是如此。
他和路千夜哪儿都不像，他成熟睿智，但众人都觉得他年纪尚轻，他武功高强，但所有人都以为只是个书生。
路千夜不同，他偶尔幼稚，但众人知晓他权势滔天，他武功早就废了，但所有人以为他仍旧是天下第一。
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像是给了我两段人生。
“寡妇怎么了，太监怎么了，又不是滔天的罪过，凭什么要成为他人口中的异类！”我是受过地球现代教育的人，所以执念平等，“我们这样的人，偏要活得好好的。”
但我知道，这个时代，是没有办法去做那人人平等的大事，所能改变这世界对女人的压迫少一点，对花千放他们的歧视少一点，已经是莫大的进步。
“清宵，为什么你和所有我见过的公主、妃嫔、小姐，甚至女帝，都不一样？”花千放听我说那一番话，感慨万分，“只有你，敢说寡妇和太监，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
大概在这世界，寡妇就是残缺的女人，太监便是残缺的男人。什么狗屁理论，这些封建糟粕，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入乡随俗”。
“大概，因为我特殊吧。”
没有说太多关于自己真实身份的事，因为天礁山，我觉得我的身份或许并不是什么好事。若能让花千放，少一点与我的牵绊，或许他此生能在我身边，享乐一生。
很庆幸我府里几个孩子，能得到他的教育和指导。如今孩子们个个有了自己的性情，恐怕再长大些，也能让我从丞相这如行刀刃的位置上退下来了。
“冷不冷，咱们下山去吧，吹坏了身子，明儿还怎么查楼大人的案子。”
花千放把他的外套披在我的身上，扶我从石头上跳下来，满满离开。
“你不是说，这案子我不用怎么查了，交给廷狱司就是了……连镶亲自出马动手，肯定是陛下的意思了。”
“那也不能吹凉了染上风寒不是？”
————
夜晚森森，他们竟然偷跑出来，在牡香庐住了一夜。因为没有提前告知丫头们，只有二楼的一张床，能凑合睡下。
花千放这是第二次与苏清宵在一张床榻上睡下来。
“若我是他，就好了。”
看着面前安心熟睡去的女子，他实在睡不着。今夜云里雾里，好像一场梦，一场他在心里暗暗做过的美梦。
苏清宵是个什么女子，钱和权都有，大王爷李瑞和二王爷李玗，都曾拼了命要引起她注意的女人。
一个被泛陆的人，当成红颜祸水妖精的女人，她偏偏不是靠容貌祸国殃民的人。她站在姜洲权力的殿堂里，睥睨着天下众生。
“然而，现在她在我怀里。”
花千放闭上眼睛，有时候不得不感慨上天的机缘，唯有他可以恰到好处地来到她身边，唯有他，在路千夜后让她放下了所有的戒备。
“我会一直护着你的，一直。”
————
当夜，苏清宵又梦魇了，她看到了梦中老爹旁本来出现过的路千夜的石碑，消失了。
“爹，我又梦到你了，是吗？”苏清宵走过去，坐在他爹的幻像面前，“我似乎爱上了一个人，他叫花千放，我不是把他当成路千夜的替代的。”
苏政明似乎没有惊讶，也没有欣喜，只是淡淡告诉她：“原来，没有人能真正改变历史。闺女，前世的你，最后也是遇到了这个人啊！”
苏清宵在梦里，忽然清醒过来，所以前生嫁给李玗，还是遇到了花千放？他才是自己最后的归宿？
真是什么不按套路出牌的人生啊。
“闺女，你的心在变了，所以路千夜在你梦里，正在消失了。”苏政明被锁在石碑上，却像个先知一样告诉她，“不论如何，闺女你好好活着就是，你这一辈子，还长着呢。”
一夜匪夷所思，但又像是真实身临其境的梦，苏清宵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身边人已经起床不在。
她起身来，推开屋门，看到楼下不知何时来的清泠和连遥城，正在和花千放说话。
“夫人还在睡，昨夜突发奇想想过来走走，因而没有告诉你们。”花千放在替苏清宵解释，“昨夜三夫人那边如何，没出什么事吧？”
清泠摇了摇头，让连遥城去取来做好的早点递给花千放：“牡香庐没什么吃的，夫人醒来，先生把这些端上楼去吧。”
好一副和谐的画面，我在二楼故意咳嗽清嗓子，他们仨忽然扭头看着我：“夫人在那里多久了，竟然也不说话。”
清泠带过来的小叶清粥和肉饼，还有凉拌鸡丝，实在是太适合早上。
我和花千放正吃着，连遥城告知边界战况：千余带人马，今早到的靖陵城，千常已经接到了千余。
“深洲那边，没想到江如云没有亲自率兵，他只是守在了深城皇宫里，看样子这二十万，应该是老皇帝全部的兵力了。”
连遥城是一个容易轻敌的家伙，反而因为江如云没有亲自挂帅出征，我却觉得他应当是故意的。
深城虽是深洲都城，但它其实根本没有办法调集其他深洲城市的兵力，老皇帝不问政事，早就使深洲诸城割据。
深洲最喜欢用战术打仗，它深洲怎么着也有五十万兵力才对，肯定只是先行二十万让这边放松警惕。
“一个大国的都城，不可能和咱们姜洲差距太远。”苏清宵说，“咱们这边也知道留一半兵力吞兵不动，江府不会犯蠢。”
现在两军还没有打起来，到底怎么个情况，还未可知。长京城的人，也只能静静等待边境传来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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