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道双目微沉，瞳孔都泛着血色，他死命地将林见鹿抱在怀中，起初沉稳的步伐已变得仓皇，他搂着她冲下山去，一路雪滑泥泞也不在乎。
好几次险些摔倒在地，却也仍不放弃的拥住她，他脚步凌乱，带着疾风骤雨之势，几乎是狼狈的冲回山寨。
雪花一片片落在他身上，眉头上，黑发间，浑身因雪的融化而被濡湿，他抱着林见鹿来到门外，水月刚好出来，瞧见他这模样，身上都染了泥土，头发散乱，伫立在纷飞的冬雪中，面目憔悴而狼狈，不由得吓了一跳。
“陈、陈……”水月一时不知该叫他什么好，还叫他公公也不太合适。
陈无道看也没看她，直接一脚将房门踹开。
他将林见鹿放在榻间。
水月这才意识到林见鹿不对劲，她忙着跟进去，紧张得眼泪汪汪：“公主这是又犯病了么？”
“去，请老大夫过来！”他冷声命令，语气中却又有无法掩饰的仓促。
水月吓了一跳，连忙跑出去请老大夫。
山寨中有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夫，山寨里人的生老病都由他负责的。
老大夫已经年过半百，花甲之年步伐却仍然稳健，他踏步进来，给林见鹿把脉。
他眉头越皱越深。
陈无道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可却又不敢去接受，问道：“老大夫，她到底怎么样？”
“公子，你还是先出去吧，你在这儿转来转去走来走去的，影响我判断啊。”
陈无道抿抿唇，最后担忧的看了林见鹿一眼，退出房门。
水月就立在外头等候，本来着急的探头探脑往里头看，瞧见陈无道出来，她心里又有些发憷，连忙将头给低了下去。
陈无道睨了她一眼，道：“她经常这样吗？”
水月摇摇头，哽咽着道：“以前公子在的时候，她很少这般。只有公子进天牢之后，她就发作过一回。那一次她躺了两三日才醒来……”
“被秦公子看出来，是因为蛊毒的缘故。陛下虽一直在找法子，可到现在……”
现在宫内也是一团乱，水月等人也被困在此地不能离开，她止住后头的话语，没在多说。
陈无道却明白事实。
对了，蛊毒。
她身上的蛊毒是自己义父下的，这种蜀地才会有的巫蛊之术，老大夫又怎会治疗？
一切都只能从义父身上找到结果。
陈无道想通后，命人暗里给潜伏在宫里的陈二钱传递消息。
他等了片刻，忍不住推门进屋，正好看见老大夫正在收拾药箱。
老大夫看见他进来，叹息一声说：“这位姑娘身子奇怪，像是病了，却又把不出是何处的病。不太像，倒像是被某种东西折磨，活像鬼附身一般。”
“她气息很弱，身子骨也差，脉象不稳更不显，只怕活不过多少时日了。”
陈无道只觉头顶的世界犹如五雷轰顶。
他被老大夫的话震得愣在原地，俊冷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唯有那双猩红的眸子显得格外诡异，里头翻涌着令人看不懂的深沉骇浪。
他藏在袖子中的手握紧成拳，指甲陷入皮肉之中，带来阵阵钻心的痛意，这种痛却让他感到畅快，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提示他还活着。
水月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只觉他周遭宁绕着冰冷又沉着的阴森气质，她没敢多留，借着送老大夫离开的借口，便没再回来过。
陈无道一步步走近榻边。
榻上的人儿面容苍白，双眼紧闭，双手自然交握平放在小腹上，欣长的睫毛垂下，在烛光的照耀下投落出一片暗影，犹如一只振翅欲飞却无论如何也飞不起来的枯叶蝶。
她那么美，那么娇弱，却也那么尊贵。
生命却怎能这般脆弱？
陈无道蹲下身来，靠坐在床榻边，紧紧拉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冷无比，他怎么都捂不热，像是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一般。
陈无道只得将她的手拉到唇边，对着哈热气，搓着她，试图给她温暖。
却是久久不见效。
陈无道彻彻底底感受到什么是万念俱灰。
他低垂着头，亲吻着她冰凉的指尖，呢喃道：“只要你能醒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你。我可以不谋逆，可以劝说义父放弃谋逆……我愿意用生命成全他与熹贵妃，但只想你能好好活着的。”
他起初并不知道义父在林见鹿体内种蛊毒的事。
可怜他还以为，他们才是天生一对，只有他能治好她的梦魇之症。
如今想来，却是他错了。
不知过了多久，陈无道坐在床榻边守了一夜，期间他总怕林见鹿会断了呼吸，总要时不时的凑上前去，听她微弱的心跳。
外头天光大亮。
房间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发出嘎吱一声声响。
陈无道被这声音惊醒，他揉了揉干涩发痛的双眼，抬头看去，只见陈二钱站在逆光中，他身后是大片的冰雪。
陈无道忙站起身来，因蹲了一夜的双腿有些发麻，一时间没站稳，陈二钱眼疾手快关上门后前来扶住他。
“就这么守了一夜？”陈二钱看了眼床榻上的林见鹿。
陈无道疲惫的按了按眉心，点点头。他坐在一旁，一夜未曾开过的嗓子很是嘶哑：“义父，救救她。”
他声线中甚至有不易察觉的哽咽。
陈二钱只觉心痛，养了陈无道这么多年，他对他来说已经不再是棋子，而是将他视作亲生儿子看待。
陈二钱叹息一声，道：“儿啊，这蛊毒无法解了。蛊母在你体内已经长成，蛊毒也在她体内根深蒂固，解不了了。”
陈无道的五脏六腑仿佛尽数全部撕裂开。
“没有法子了？”他还是不信，声音中的哽咽愈发浓烈，面上却仍是平和的：“当初，义父为何要种下这无解的蛊毒？”
陈二钱自责道：“当初我只将你视作棋子。谁知道你会对她动心？她也只是元午帝的女儿，我当时也并未想过要在逼宫时留下她性命。”
“蛊毒会让人在这样的昏迷状态中死去……”
他话还没说话，陈无道忽然高声咆哮：“我不许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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