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大殿内窸窸窣窣的脚步挪动声和衣袖摩擦的声音不绝于耳，一个大人偷偷退到一边朝边上的一个小太监招了招手：“公公，皇上可起了吗？”
小太监点了点头：“大人放心，丞相大人已经命人去催过了。”
那询问的人终于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退回了他该站的位置。
身边的人见他回来，凑上去问，他却只是摇了摇头。
众人只好继续翘首看着台子上，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一抹明黄的身影。
开年第一天早朝，皇帝陛下迟到了。
整整两个时辰。
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不是什么下马威，也不是皇帝有什么紧急的事务没处理完耽搁了，多半，只是因为年节期间放纵了，一时起不来床罢了。
“跪！”
尖细的嗓音响起，众臣来不及好好活动已经站的僵硬的腿脚，便齐齐跪了一地，震天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年轻皇帝趁着一群人都埋着头，不加掩饰地打了个哈欠，一抬手，边上的小太监便会意：“起。”
温谨言率先起身，看着宇文曜浑身上下没骨头似的瘫坐在龙椅上，微微皱了皱眉。
只这么一个微小的表情变化，龙椅上坐着的人一下便看在眼里，犹如被人捏着脊梁骨提了一下，登时坐得笔挺庄严。
“众爱卿，可有奏报？”宇文曜清了清嗓，问道。
一时鸦雀无声。
宇文曜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地往温谨言那边去，看了几次，见对方只是垂着眼，便道：“既无奏本，便退朝吧。”
“跪！”
“恭送皇上。”
被前后簇拥着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这场闹剧一般的开年早朝就此落下帷幕。
官员们陆陆续续转身离开，也不知道是站累了还是各怀心思，竟都没了来时的意气风发。
“陛下近些年来，越发地任意妄为了。”一个看上去已逾不惑之年的男人在墙角站定了，抬眼看了看树上寥寥无几的绿叶，对身旁一同停下的人说着，语气间，有些难掩的落寞。
“终究是太年轻了。”对方摇了摇头。这人看起来稍稍年轻了一些，从配饰上看，官阶也低了一级。
“年轻？”年长者苦笑了下：“要论年纪，相比你我这等确是年轻的，可你得看看那位百官之首，我要没记错，他们俩，小时候可是同出一师啊。”
“孙大人！”那人加重了语气喊了一声，隐隐带上了些警示意味，他有些紧张地前后张望了一圈，确定前前后后都没人，才又开口道：“我知道您忧心，也信得过我，可说句不好听的，这么些年了，这情况您还没习惯吗？别管是哪位，只要家国安定，于你于我，又有何不同呢？”
孙甫仁自觉失言，微微退开半步，朝对面的兵部侍郎安元抬手行了个端端正正的礼：“是我失言了，贤弟勿怪。”
安元没拦着，因为他深知拦也是拦不住的，这孙甫仁身为礼部尚书，从出身到人品都没得挑，唯一的缺点便是过分执拗，一头扎在圣人之道里，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为官多年，虽然有所长进，却到底还是会偶尔犯倔性。
他自己都觉得奇怪，怎么能和孙甫仁认识这么多年，还莫名处成了莫逆。
等孙甫仁重新抬起头，安元才上前扶了一把他的手，笑道：“孙兄说的什么话，别人不知道你，我还能不知道你吗？只是这宫墙内，到底有些话，还是能藏在肚子里就藏在肚子里罢。”
孙甫仁又是扯出一抹苦笑，转身往宫门方向走去。
两人一路走到宫门口，即将分别的时候，孙甫仁像是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生不逢时，心有不甘啊。”
安元一顿，深深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目送他上了马车离去，自己却停在原地，把那八个字在肚子里来来回回地轱辘了半天，最终只是抬眼看了看天。
生不逢时，又有什么办法呢？难不成求老天一道天雷劈下来，换了这当今天子吗？
他终于只是摇了摇头甩出了脑子里冒出来的荒诞念头，回身上了侯在一边许久的马车。
万里晴空忽地平地炸起一道响雷，层叠的灰蒙铺天盖地压了下来，闪电在云层后不歇地翻滚着，犹如一条痛苦挣扎的金龙。
一场暴雨，蓄势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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