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谨言又扫了一眼跪在他身后的一群太医院的人:“诸位呢?”
“我等自当尽心竭力!”
温谨言在一片打着颤的口号声里起身掸了掸衣摆:“既然各位太医有这信心,本相自然放心。”他说着,闲庭信步地穿过跪了一地的人,走了。
脚步声出去老远,寝宫内跪着的一群人还迟迟不敢抬头,更别说起身了,那人的余威就像来自猛兽的虎视眈眈,压着众人的后颈趴伏在地上,谁要是敢动一下,就会成为那只出头鸟,被撕咬成碎片。
直到从床上那位的嘴里传来了一声轻咳。
一众太医院的人大梦初醒,从地上几乎一下跳起来,七手八脚地凑到皇帝床榻边,诊脉的诊脉,翻眼皮的翻眼皮,检查伤口的检查伤口,那场面乍一看,可真是好不热闹。
宇文曜要是还醒着,指定会觉得自己现在就像医学院里放在解剖台上的尸体,被一群半吊子医生围住,指手画脚地好一通比划。
可就算太医院的太医们如何焦头烂额心急如焚,宇文曜身上的病症,依然势如猛虎,毫不客气地燃烧着当今天子的命。
到次日凌晨,皇帝在众目睽睽之下睁开了一次眼睛,而后忽地倒抽了一口气,便开始连呼吸都断断续续地,进气出气都显得不那么通畅了,汪太医吓得不清,巴不得自己把脑袋砍下来端在手上,可到底医者仁心让他无法赶在病人离世之前就轻生,于是差人赶紧去请丞相,自己领着太医院的人,回去翻阅古籍去了。
温谨言来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命人去请来了太子。
太子生母过世得早,之后一直未立新后,平日里皇帝像是修了禅道,清心寡欲地很,后宫佳丽成群,却从进了宫开始就只是随意看上两眼看着心意封了位份,从此再没临幸过谁,选妃添妃,也像是只为了封住悠悠众口。乃至于今时今日,剩下的一众妃嫔,竟然没有一个位份够进这皇帝寝宫来的,只能乌泱泱在门外跪了一片,一个个哭得梨花带雨,娇艳可人。
可依然没用,她们的陛下清醒的时候尚且不曾多看她们一眼,到如今病入膏肓,就算后悔,也是有心无力了。
温谨言有点受不了了,抬了抬眼,皱了下眉,一旁战战兢兢的宫人差点以为他要发火的时候,他却提脚走到门边:“来人,送各位美人回去吧,这天寒地冻的,眼下太医院的各位大人都为了皇上的龙体殚精竭虑,若是在座各位哪位再受了凉,恐怕他们就真的拨冗不出了。”
他这话说的温吞,却没人敢多吭一声,乖乖收起一张张嚎了半天还妆容精致的哭脸,全都默默站起身来,原地散去了。
开玩笑,陛下本人平日对温丞相还礼让三分,她们这些有名无分的妇人家,哪里敢多置喙。这戏也演到了,有人不愿意看,还是散了才是识趣。
温谨言看着那些娇俏的身影,人还没走出这院墙,就已经开始和身边的人谈笑风生了,一时脸上寒意更重了一些。
这森森宫墙之内,到底有几个人还存着真心?
温谨言垂下眼,转身回到寝宫里,年幼的太子站在床榻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不过六七岁的模样,束手束脚地捏着自己的衣摆,丞相说让他待着,他便半点都不敢动。
小太子看着床榻上面色惨白如纸的男人,暗暗咬着嘴唇,努力地想让自己表现出一些悲伤的情绪来。可他对眼前的男人实在太过陌生了。
他自打出生就没见过这个名义上的父皇几面,母后还在世的时候也很少提到他,虽然作为这偌大皇宫里唯一的皇子,也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但他的处境却其实并不那么好受。
常人只道他锦衣玉食,生来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的母后也实在生得好命,头一胎便生了个太子,从此储君之位握在股掌之间......
皇上常年不入后宫,服侍皇后的宫人也好,伺候太子的宫人也罢,都早已经有恃无恐,闲来无事便是闲言碎语漫天,根本不管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皇上从来都不去妃子寝宫,除了皇后,你见还有哪个妃子怀上龙种?难不成是皇上有什么隐疾不成?”
“那不会吧?皇上要是有隐疾,那太子是从哪里来的?”
“这可不好说,要说皇上是个痴情种只钟情皇后,那皇后在世的时候,陛下也没去过几次啊,虽说是皇家子孙,可哪有亲生父子这么生分的?指不定太子他......”
“在这宫墙之内,活人的机会总比死人要多几分,太子的身份再如何尊贵,皇后也已经去世了,这后宫可多的是挤破头想爬上龙床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皇上来了兴致,再添一两个皇子,这皇位最后落入谁手,还真说不好呢......”
深夜冷烛下那些语带不屑的只言片语从他未曾记事便不停地灌进他的耳朵里,长年累月地纠缠不休,如同附骨之疽,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对自己的真实出身多了几分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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