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抉择
“总兵起事之前，曾致信吉安、饶州、袁州等地守将。除江西以外，还联络了长沙、开封、归德等地。开归（开封、归德）总兵高第、长沙总兵徐勇都拒绝了，还将使者扣押杀害。但吉安守将刘一鹏、李士元、饶州守将潘永禧、袁州守将汤执中、盖遇时等人皆复函相应，择机反正。”
“湖广河南是没办法，隔得太远了”，皇帝沉吟一下又说道：“吉安袁州都在江西中部，金声桓既然要派兵北上，那江西南部是什么情况？”
雷德复见提到南部，便恨恨说道：“那南赣总兵胡有升于崇祯九年便在锦州降虏，如今已抬汉军镶黄旗，贼酋授二等梅勒章京。建奴江西巡抚刘武元更是崇祯四年就做了贰臣。金总兵多次去函劝说，此二人舍不得所谓荣华富贵，不仅冥顽不灵，还将使者枭首后送回。”
“也就是说，江西是中部起事相应，北部用兵，唯有赣州这个地方，是个硬骨头。”
“是的，陛下。”
“那倒也无伤大雅”，朱由榔并不觉得是件多麻烦的事情：“赣州虽是大城，但比起应天府和长江航道，完全不值一提。若能坚守九江，就可以西联湖广，东迫江南。金卿家的决策，是对的。”
雷德复见皇帝口中的称呼已经变成了卿家，当即心下大定，在再回答了几个问题之后，便被人带到后面暂时休息。
“二位卿家，你们如何看？”朱由榔见信使离去，朝屋里两个兵部官员问道。
一个自然是彭燿，另一个则是挂着兵部侍郎名头，却干着亲卫头子活计的张同敞。
没想到两个人的意见完全不同。彭燿力主按原计划北上，先下长沙衡州，再取湘阴常德。他最清楚皇帝的意图：占据长江航道。
而且一直以来兵部各种用兵计划、粮秣安排都是依照这个路线制定的，他作为第一执行人，坚持原计划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是张同敞的意见却是相反。毕竟湖广是“剿”，江西是“收”，原计划北上可能遭遇清兵抵抗，孔有德三王也屯兵长江北岸，随时可能南下支援湖广清军；而江西只需要顺应起义大势，复全省之功则指日可待。
皇帝也有些纠结，去江西吧，则是置湖广西部施州、靖州宣慰司的明军于不顾，堵胤锡和忠贞营还要苦等王师很久；继续北上湖广吧，金声桓那边实在是让人不放心，历史上注定失败的江西起义到底还能不能救？
“算了”，最后朱由榔决定征求下其他人的意见：“此去广州，八百里加急一日便到，问问吕卿他们的看法吧。”
然而去往广州的塘兵出发后不久，江西方向又有新的消息传来。
是金声桓派来的人。
这就奇怪了，同一天，同一个人的多个信使一起到达。难道还是他起兵的消息吗？这年头也用饱和式送信？
等信使被带到账内，众人均大吃一惊：这送信之人满脸泥污，齐腰甲上血迹斑斑，背有箭创，到达的时候已经是奄奄一息的样子。
“路上可是遇到建奴？”皇帝见状立马问道。
“启禀陛下”，信使跪拜之后却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而是勉力支撑身体说道：“国公南下攻赣，赣州城坚炮利，大军遇阻！”
“赣州？城坚炮利？”众人皆是一愣，你家主将不是领兵北上去九江了吗？
“陛下，三月十六日国公亲领大军直下赣界，此刻已在赣州城下围攻数日！”
“等一下！你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皇帝也懵了，伱们前后两个信使，说的话却完全相反，这是怎么回事？
信使顾不得身上受伤，接着说道：“自国公起事以来，开初便定下北上拿下九江，然后顺江而下进攻应天之策。建武侯二月便拿下九江，还攻克了广济、黄梅、湖口、彭泽等地，控制东西水路。国公本欲派兵接应，却不知为何，召回建武侯大军并全军南下，要先攻赣州！”
“全军南下？他脑子秀逗了吧？！”已经顾不得纠结那一堆自封的公侯，朱由榔简直服气，这大好的包抄江西清军、直逼长江航道的形势，一下子就全没了！这个赣州是有什么金银财宝，还是藏了传国玉玺？值得他不顾一切地这样做？
而且按信使所说，金声桓带兵南下，跟朱由榔誓师北上只差了一天。两支大军一南一北，就在郴州-赣州这直线距离只有四百里地的隔壁互不知情，一起待了近半个月！
你就算是非要南下不可，那早一点通知也好啊。大不了俺老朱帮你去打赣州，北边那个南昌你好好守住就行。南昌之于江西，就如同徐州之于江苏，这种必争之地可丢不得！
现在江西各地起事响应，正是一省抗清力量的鼎盛时期。清军要么还在江北整兵南下，要么还在应天府那边准备逆流而上。结果你好不容易打下的九江就这么拱手让人，放着好好的天险不守，跑来这江西最南端的赣州空耗时间，把最宝贵的时间窗口白白浪费。
你是嘴馋了要来吃脐橙吗？
一天之内大喜大悲，这个局势像是过山车一样，把行在的众人搞得心绪烦乱。
安顿好信使过后，明军就面临一个极其紧迫的问题：赣州那边怎么处理？
放任不管，那就是看着清军组织大军南下清剿各地义军。这各处起事的心向大明之人肯定是互不统属、各行其是，又无法相互配合。江西好不容易燃起的星星之火，转瞬间就要被全部扑灭。
若是北伐大军立即转向东进，救援赣州，那长沙衡州还要不要了？接应的忠贞营还管不管了？而且转进江西，郴州一带兵力虚弱，北边安仁、永兴等地的清军趁虚而入怎么办？到时候若被包抄后路，不是要弄出个孙十万的结局？
皇帝这时候才后悔没带几个经验丰富的老臣一起出来。现在自己有点抓瞎，要其他年轻官员拍板更是不可能。但无论如何，这个事情绝对不能再拖下去了。
这一夜，朱由榔辗转反侧，躺在床上却一直看着屋顶，难下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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