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蓬头垢面，衣服邋里邋遢，眼睛还是红的，眼角有眼屎，似乎刚睡醒。
在张然挺拔、英武、精明干练的身影前，他像一个没有丝毫进取心的群众演员，这是当天他犯的第一个错误。
见到对手来了，张然做足后辈的姿态，伸出手，大步走过去，主动弯腰向文璋打招呼：“老师您好，我是张然……”
文璋不但没跟他握手，甚至当他是空气，看也不看，径直经过他，跟腾华涛点头握手：“路上堵车。”
任何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只是睡过了，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撒谎。
明明第二天就是试镜，他却一点儿也不重视，把自己搞的状态全无，这是他当天犯的第二个错误。
张然收回自己的手，无所谓的耸耸肩，冲腾华涛笑了一下。
腾华涛还是想给文璋介绍一下：“小文啊，张然对喜剧很有理解，是个人才，将来肯定会成为大导演的，你看过他最近的作品吗，《母亲的信》可好玩了……”
文璋却不接茬，冲腾华涛皮笑肉不笑得说：“腾导，咱们开始吧，我下午还有事。”
他不喜欢张然，他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表达这个意思。
张然出奇得可以理解，因为他的存在，这位前辈才必须像个新人似的参加试镜。
但他竟然不觉得恼怒，他想起《无间道》里的一句台词，“你见过有人去殡仪馆和尸体握手的吗？”
这句话很符合他的心态，没有人会去殡仪馆生尸体的气。
腾华涛连连点头：“好好好，老规矩，丢硬币决定谁先开始。”
文璋选自“字”，张然选自“花”，最后抛出的硬币是字，由文璋决定表演顺序，他决定自己先开始。后来回想起来，那是他犯的第三个错误，也是最后一个错误。
“各位想从哪个场景开始呢？”文璋握问。
腾华涛想了想：“两位的水平我都有了解，根据既定场景表现人物，肯定难不住你们。现在我想脱离剧本，看看各位单纯的爆发力。这里是银行，你是抢劫犯，你来抢钱，从进门开始。这就是题目。来吧。”
突然改变出题……有没有提前跟文璋沟通过呢，谁也不知道。
但从现场的表现来看，文璋不愧是专业演员，他思索了一番，便立刻开始了表演。
他神态凶恶，眼神犀利，仿佛一个真实的劫犯，他把剧本卷起来当枪，虚空指着每一个仿佛存在的人，他说话的语调恶毒无比，他威胁着四周，要他们把钱交出来，否则他真的会杀人，他看起来有些慌乱，最后他匆匆拿起钱跑出房间。
“哗啦啦——”掌声如潮。
“不愧是文璋老师，厉害厉害，很强的爆发力。”腾华涛连连盛赞，制片人王芳——此前一直很安静——此时脸色很差。她看向张然的眼神有些担忧。
文璋轻轻一鞠躬：“可以结束了吧？你已经有答案了吧”
腾华涛招了招手：“再等等。张然，该你了，加油啊。”
张然笑着点点，同时一个表演思路在他脑海中已经酝酿完毕。
或许张然的轻松让文璋更加生气，他坐到了离门口很近的位置——离张然很远。
“好，开始！”
张然转过身，走向文璋，他盯着这位前辈冷漠的脸，好像真正看到一个将死之人面孔，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他并不是在嘲笑文璋，他在利用文璋酝酿自己的情绪——演员要学会运用周围一切可以激发情绪的事物，包括人。
他走出房间，随即折返回来，他紧紧注视着文璋，心里有一句话：朋友，你要死了。
然后他转过头，望着腾华涛和王芳，喜悦的心情似乎要冲爆他的心脏！
他强忍着笑，仿佛中了一千万彩票的人在努力伪装成若无其事，但还是会偷着乐。
他像一个美食家面对最美味的食物物，像一个色狼面对投怀送抱的美女，像饿虎掉进羊群！
他热爱着眼前的一切，喜不自胜！
张然举行双手，面对两位观众——或者三位——欢乐而大声宣布道：
女士们，先生们，抢劫！
他念台词的情绪并非一成不变，而是和不同人产生不同的互动。
他对着“女人”说话时，语调是暧昧的；对“小孩子”说话时，会模仿小孩，像在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对男人说话，又仿佛要咬碎他们的喉咙，看到“钱”后，又如同看到了自己的亲生儿子，眼里甚至翻滚着兴奋光彩。
这就是他要演绎的形象——一个热爱抢劫的疯子。
很快，他的表演结束，他向两位评委鞠躬示意，然后等待评价。
沉默笼罩屋子。
没有掌声，没有评价，安静得像是墓地。
腾华涛看着王芳，王芳看着腾华涛，两人一起看向张然。
紧接着，他们的目光落投向张然身后。
张然也转过头。
文璋的脸黑的可怕，他狠狠瞪了眼张然，随后起身径直离开。
他知道他输了。
腾华涛急忙追了出去：“小文啊，别这样，咱们再聊聊嘛……”
王芳原本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轻松的微笑，她冲张然竖起一个大拇指：“牛逼。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刚刚的表演像冲刺了一个200米，张然有些力竭，但他还是轻轻点头：“谢谢。这就是我想要的。”
他指鸡皮疙瘩这件事。
很快，腾华涛就回来了，嘴里还在碎碎念：“这个小文，真是的……”
他看见张然，立刻换上笑脸：“咱们的戏下周开拍，你读过剧本了吗？”
已经变成咱们的戏了。
张然微微一笑，轻轻点头。
“好好好，真是个人才，气质真好。”
腾华涛满意地上下打量着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你第一次演戏（正剧），按照规矩，片酬可不会太高哦。”
“钱不是问题。”
“那你有经纪人嘛？我怎么联系ta？”
张然仿佛看见了杨蜜和尧尧的听到好消息后兴奋的表情，不由笑着答道：“我有经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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