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妻儿已经托付向天和张靖照看，便不劳烦你这大忙人，你赶紧把天下统一了，嗯……三天后的辰时五刻来陪我，说句实话，我非常怕死。”
“好！”
我没有问为什么，那时候的我只想满足他的遗愿。
此后周智与向天、张靖聊了几句，文雅也陪着周智聊了会儿，但我已经记不得当时说了些什么，那时候的我确实有些发懵，尽管已经看尽生离死别，但还是痛苦到难以忍受。
这之后的两天，我和文雅没有再去打扰，把有限的时间都让给了周智的妻儿，而且将他的爵位定为英王。
第三天辰时一刻。
我带着文雅她们依约去陪伴周智，但走到宫门便被张靖截住，张靖心急火燎地说周智派人通知他到北城的城楼，但具体原因又没讲。
不管是什么原因，我们都没有拒绝的理由，因而立时就骑马赶往北城。
我无法形容我抵达北城楼那一刻的震撼，那是我一生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两千多名贪狼卫整整齐齐地排列，无数执勤的将士挤在城墙，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城楼，都在凝望高高伫立在中军大旗之下的那道身影，也就是周智。
他穿着一套质朴的白衣，就跟他当年走出小山村时穿的白衣一模一样。
他竭力摇动战旗，遥遥北望。
彷如三十六年前那个满怀憧憬和好奇的少年！
彷如三十六年前那个扛着战旗满战场逃窜的少年！
又彷如早前曾把战旗插到吴都城楼的镇军大将军！
挥舞战旗的他仍旧青春昂扬！
挥舞战旗的他仍旧雄健豪迈！
挥舞战旗的他仍旧挺拔威严！
苍凉的歌声渐渐响起。
周智很少唱歌，但他唱得还不错，低沉、厚重，但又带着无尽的悠远和空灵：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
《诗经·采薇》的长歌幻音瞬间令在场的楚国将士和文武潸然泪下，情不自禁地出声相合。
文雅、蔡琰、貂蝉、赵雨、尚香……无不是泪流满面，无不是轻声相应。
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采薇采薇，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
王事靡盬，不遑启处。忧心孔疚，我行不来。
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
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
驾彼四牡，四牡骙骙。君子所依，小人所腓。
四牡翼翼，象弭鱼服。岂不日戒，玁狁孔棘。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一曲采薇……何尝能道尽三十六年征战的苦痛，何尝能道尽万千英魂的悲呛，何尝能道尽乱世悲歌的无奈。
嬉笑一生的周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却前所未有的威严。
“楚王！！安定华夏！再造盛世！莫负天下！莫负忠魂！”
“周智！！”
“周将军！”
楚国镇军大将军、英王周智拄着战旗，遥望着北方溘然长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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