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年抿了抿唇，看着比他大了十来岁的女人，还是念出了那个令人不适应的称呼“祖奶奶，你先带我回去，路上我跟你说。”
尹栖水这次倒没有难为他，虽然不解，仍是比少年快了半步，带他回到来处。
季晏清开口，将事情娓娓道来：“我和哥哥来自中土和西州边郡的大乐城，本是当地世族，临近魔界沙土之地，虽比不上皇都富贵繁华，但因家族在边境的根基，我们自幼，过得也是骄逸豪奢的生活。
祖奶奶可能看不上，但当年，即使在人界和魔界的边境，父母亦能为我和哥哥请来修士教导。我便因此对剑术通了些皮毛。”
尹栖水听着，想起了带走小孩时，除了地上的尸骨，还有那柄断裂的木剑。“然后呢？”
季晏清的气息一沉，似乎想起了不愿提及的往事，“去年，边郡突然遭逢异兽入侵，大乐城死伤无数，我的父母去了。”
尹栖水突然想拍拍他的头，她也顺遂心意地做了。
一只温热细腻的手抚上了他的发顶，似乎是一时兴起，又像是安抚。
季晏清睫毛颤了一下，随后如常道：“我季府三百五十六口人，最后竟只剩下一修士，护住了我和哥哥。
那修士从天上来，她告诉我们，要往东方逃去。
后来，我和哥哥才知道，她不仅救下了我们，还救下了大乐城中统共上百人。
我们这几百号人，便一起跟了她，往东方逃去。”
尹栖水安静听着，却感到一丝古怪，逃亡东方，也应该先经过中州修仙之地，怎么一群人族，到了妖界，还进了这浮屠塔？
季晏清：“这一路并不太平。一路上，不断有人变成异兽，原因不明，众人人心惶惶，还是她先擒住异兽，有人便趁这机会把异兽杀了，她却勃然大怒。”
尹栖水歪了歪头，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为何？”
季晏清闭了闭眼：“她对那人说，你可知，你杀的，是你的同胞，亦是其他人的亲朋爱人。”说着，一直记着路的少年，突然抬起头，看了眼女人的神色。
她还是那一副不冷不热的神情，看不出任何异色。
还真是冷漠啊。
不必在意，压下心底那点不舒服，他继续道：“
那杀了异兽之人自然不服气，他觉得自己是在为民除害，应该受到赞扬才是，怎么也没想到女人会反过来责怪他。
便质问她，异兽已不是人了，留着，只会害更多人性命。当时，大部分人都赞同他，一时，女人的威信都快不起作用。
只有那变成异兽的妻子，满眼悲痛，望向那女人，却更加虔诚。
那女人开口便是，我叫你们前往东土，你们怎知那没有解决的办法？
她这话一出，大部分人都动摇了，大部队里也有人的亲人，并未直接死去，而是化为了大乐城里的异兽，早以为自己是孤家寡人，如今听女人说还有转圜余地，说什么，也要跟着女人一起去了。”
尹栖水：“那杀人的男人呢？”
季晏清似乎有些惊讶她为何会这样问，却如实道：“当晚，那男人也变成了异兽。女人却不像他白日一样要杀了他，而是将他绑起来，让他的儿子看管。”
此话一出，季晏清心头都跳了跳，但他并不愿去深想。
尹栖水倒没他那么多顾虑，而是轻笑了一声：“真巧啊。”
季晏清没有回答她，继续道：“一路上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到这的时候，只剩下了十几人。其中就有我和哥哥，但我哥哥...你也知道了，他前几日异化了。”
忽视掉少年语气最后的怨，她问：“那女人呢？”
季晏清手指攥紧：“其他人陆续帮她寻找着东西分散了。剩下她，我和哥哥，她告诉我们，终点只有她一个进得去，让我和哥哥在原地等她，她会回来找我们的。”
尹栖水略有些惊讶地看向少年：“所以你现在回去，是要继续等她。”她顿了顿，“你相信她？”
季晏清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我别无选择。”
在异兽的侵入中，他的父母死了，但大乐城毕竟是他们从小生长的地方，而那异兽潮中，也不乏季府的僮仆，救回他们，这是唯一的希望。
后来，他的哥哥也异化了，他就更不能走了，心中那一片已经脆弱得像一张薄纸，但他还是不敢捅破，就让他存着这唯一的希望，活下去。
哪怕恐惧，忧虑，痛苦，常伴此身。
尹栖水突然牵住了小少年的手，“我带你去找她。”
跟她人不同的是，女人的手很温暖，暖烘烘的，就像大乐城的太阳，竟真的让他感觉到一丝暖意。
那无尽的冰原，终究还是裂出了一个小小的缝隙。
季晏清有些犹豫，“她让我们在原地等她。”
尹栖水却是不以为意：“你和你哥哥在原地等她多久了，她回来了吗？换个思路想，她是不是遇到了危险，回不来了？如果是这样，你要一辈子耗在这吗？”
季晏清说不出话来了，女人说的没错，他确实不能坐以待毙，便顺从地点了点头。
此时，眼前的场景变得熟悉，正是女人叫他和哥哥等待的地方。
女人突然松开了手，小少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心中却升起一丝淡淡的失落。
却见眼前的女人从袖口掏了掏，扔给他一柄断裂的木剑，“你的东西。”
季晏清略微有些惊讶：“你还留着？”
尹栖水：“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没想到就是一柄普普通通的木剑。你不是世家出身的吗？怎么一柄好剑也没有。”
季晏清：“确实不是什么宝贝，这是那女人留下的，她不愿我们伤了异兽，但也不可能留下手无寸铁的我们。便作了这木剑，让我们防身。”
他看了女人一眼：“如今，木剑也断了，你若无用，便扔了吧。”
尹栖水闻言，便将这木剑直接化为齑粉，“这女人真小气，竟拿个木剑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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