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有哲抬头看向朱媺娖，心中好奇更甚，“娖儿，你和柳如是很熟吗？而且，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朱媺娖轻轻点头，“父皇，刚来南地之时，钱谦益得太康伯引荐前来拜见皇大娘，后来又遣其妻柳如是送来各种贵重安置之物，说是皇家生活不可随意。”
朱有哲笑道：“这钱谦益倒是会做人。”
朱媺娖点了点头，“皇大娘十分喜爱柳如是才华，便许其经常进入府宅，因而女儿便与之见过几面，但并无太深交往。后来女儿感觉太过无聊，便想着学在京师之时创办一个女学。柳如是不知如何听闻了此事，对女儿称赞不已，并直接送来了万两白银。”
朱有哲抽了抽嘴角，“倒是大方。”
朱媺娖微微点头，“女儿当时知道不该收此银两，但想做成事情又特别需要银子。女儿便想着为之立一个字据，将来再还于她。但她说，她此举为女学，并不为女儿，为何要女儿还？因而坚持不受。”
朱媺娖停顿了一下，这才接着道：“女儿感觉她和其他女子不同，后来便与之多有交往，更深感她的不凡。”
朱有哲轻轻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一日前，她突然来到扬州。女儿看她脸有哀戚，便与之交谈，这才知道钱谦益已被下狱多日。”
朱有哲淡淡一笑，“她便让其来朕处替钱谦益说情？”
朱媺娖摇了摇头，“不是的，父皇，是女儿主动提出要帮她的。实际上，母后一直教导女儿后宫之人不得干政。女儿也知道此举不对，但女儿只是询问，至于如何处置当然还是父皇决定。”
“朕的傻女儿啊！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这是来自朱由检的轻声叹息。
朱有哲也轻轻的摇了摇头，这柳如是明显是了解朱媺娖性格。
所做一切看似随意，但一切都有迹可循。而且目的明确，就是想借朱媺娖的口来向自己陈情。
朱媺娖看朱有哲久久不语，心中忐忑，“父皇，女儿做错了吗？”
朱有哲摇了摇头，“这件事无所谓对错。”
朱媺娖好似长舒了一口气，“那父皇可以放了钱老先生吗？”
朱有哲轻轻摇头，“现在还不行。”
“哦！”朱媺娖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朱有哲笑了笑，“你啊！还真是一切都行于色。实际上，你把话对朕说了，已经算是完成柳如是的嘱托了。”
朱媺娖面露不解，“父皇，女儿不懂。”
朱有哲也不做进一步解释，“你不用懂，她会懂。娖儿，你若是不累，能否替朕做一件事？”
朱媺娖脸色惊喜，“当然能了。父皇，您要女儿做什么？”
朱有哲站起来走到桌案前，提起毛笔写了两个字，然后折叠起来交给朱媺娖，“娖儿，你现在出宫，把这两个字交给柳如是。”
朱媺娖点了点头，“父皇，那女儿要对她说什么？”
朱有哲想了片刻，最终摇头，“不必多说。”
接着，朱有哲转向黑明廉，“你一起去。等见到柳如是，带她去找马吉祥。就说朕的旨意，让柳如是见钱谦益一面。”
黑明廉抱拳行礼，“是。”
朱有哲转向朱媺娖，“你知道钱谦益在南京的府邸吗？”
朱媺娖摇了摇头，“不知，女儿也不必知道，柳如是就在宫外等着呢！”
朱有哲突然苦笑了一下，后又宠溺的摸了摸朱媺娖的头，“真是我的傻女儿啊！赶紧去吧！”
朱媺娖离开后，朱由检忍不住怒声喝道：“一个娼妓也敢利用朕的女儿了？”
朱有哲笑着摇了摇头，“崇祯老哥，娼妓只是她的出身，但一个人的出身不能完全决定一个人的未来。如果说上天给了柳如是一个天崩的开局，但她却走出了一个完美的人生。至于说利用……”
说到这里，朱有哲顿了顿，“如果一个人出身寒微，她想要向上，就得利用身边的一切。只要这是适当的，不会刻意损害其他人，我感觉还是可以的。说实话，如果处于她的位置，少有人能保证比她做的更好。这是一位奇女子。”
朱由检没想到朱有哲对柳如是评价如此之高，“奇女子？”
朱有哲点了点头，“如果你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也会这么觉得。”
看朱由检满脸不信，朱有哲道：“建虏南下，兵临南京，柳如是劝说钱谦益与之一起投水殉国。钱谦益沉思无语，走下水池，说‘水太凉，不能下’。”
朱由检瞪大了眼睛，“钱谦益这厮端的如此无耻？”
朱有哲点了点头，“江南沦陷，降者如云，钱谦益踌躇不前，有投靠新朝之心。柳如是劝说他，即使不能以身殉国，也应该拒绝做清廷之官，以保全名声。但钱谦益最终还是决定投靠清廷。柳如是既恨又怒，投水自尽，但被钱谦益等人救起。”
朱由检默然不语。
“钱谦益在投清之后与其他抗清义士多有接触，并积极联络反清，为此拿出不少金银财货。其中，应有柳如是的不少功劳。”
朱由检轻轻点头，“那她最后？还有钱谦益？”
朱有哲叹了一口气，“清廷对钱谦益因为十分不满，但他在江南名声太大，而且他虽用财货支援抗清，但并无直接参与，因而得以善终。柳如是曾为钱谦益生下一女，在钱谦益死后，她们母女少了庇护，遭钱氏族人威逼。为了保护女儿，也保护钱谦益留下的产业，柳如是悬梁自尽。”
朱由检脸色一白，“这……”
朱有哲接着道：“一代才女自尽引起轰动，将钱氏族人的恶行昭示天下，使其再也不敢想钱谦益留下的家产。她的女儿寻得良婿，安乐一生。”
朱由检听完，长久不语，最终化成一声长叹，“真是个奇女子。”
朱有哲抬头看向朱由检，“崇祯老哥，说实话，我看不上钱谦益。但我想他至少比那些完全投清的好吧！如果他能晓事，我愿意给他这个无用之人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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