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老姚家，一踏进院子，姚幼宁就察觉到气氛有些异常。
她往堂屋看了眼，随后走进灶房，把那串小鱼放进盆里用水泡着。
天气热，东西放不住，还容易招苍蝇，她打算等会儿就把这十几条小鱼红烧了，再贴几个饼子，给爹娘哥嫂们解解馋。
她前脚走进灶房，王红霞后脚就跟了进来。
“哟，带回来这么多鱼呢！”
王红霞伸长了脖子往盆里看，眼睛里冒着饿狼一样的绿光。
老不死的发话不准她吃饭，家里人也都是些没良心的，一口东西都没留，活生生饿了她一下午，现在头晕眼花的。
王红霞馋得直咽口水，“可惜都是些小杂鱼，没几口肉，你这个枇杷还不错，又大又黄，给三婶尝尝……”说着就要伸手来拿。
姚幼宁柳眉倒竖，抄起灶台边的筅帚就抽下来，动作快得王红霞来不及缩手。
“嘶……臭丫头你要死啊，好歹我也是长辈，吃你几个枇杷都不行？”
王红霞痛得甩手，恨恨道。
姚幼宁冷冷看她一眼，抱起枇杷花往外走，“要吃自己摘去。”
王红霞朝地上啐了一口，“我呸，小骚狐狸一个，有什么可傲的，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东西肯定是外头哪个野男人送你的！”
“姓王的，看来那天的家法还是没能把你的嘴教乖啊。”姚幼宁转身看她，不笑时的眉眼透着清冷凌厉。
“一下午没吃饭就往茅厕里钻，装了满肚子粪水到处乱喷，有功夫在这儿恶心我，不如去自留地里浇菜，才不算浪费了那些肥料！”
小蹄子这是在骂她吃大粪还满嘴乱喷呢，王红霞气得紧咬后槽牙，恨不能上去扇她几个大嘴巴子。
可她又怕动静闹大了，等会把人引到灶房就不好了。
王红霞恶狠狠地瞪着姚幼宁，心道，看在这盆鱼的份上，今晚就先不跟她计较。
姚幼宁一看那双贼溜溜的眼珠子就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慢悠悠道：
“那十几条鱼是从深山溪水里捉到的，别看它个头小，味道却比普通河鱼鲜上五倍都不止！”
王红霞肚子适时叫起来，眼睛死死黏在那盆鱼上。
姚幼宁嘴角勾起一抹笑,眼底却是冷的，“不过嘛，这溪水鱼品种特别，你们做不来，只有我会做。”
“三婶，你可不要想着偷吃啊。”
“谁想偷吃了，死丫头就知道胡说！”
王红霞作势要离开灶房，路过姚幼宁时还故意撞了她一下。
“啧，二伯子不知道在外头闯了什么祸，回来就挨了一顿竹条，老头子下手可比打我的时候还要狠哩，你这个当人闺女的不会还不知道吧？”
看着她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姚幼宁知道她没说谎。
怪不得回来的路上家家都升起了炊烟，就老姚家还是冷锅冷灶，原来是出事了。
二房住在西厢，门从里面拴上了。
姚幼宁压着火，抬手敲门，“我知道你们在里面，开门！”
房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脚步声传来，开门的是苗玉花。
她的眼眶泛红，像是刚哭过不久，“幼宁，你回来啦，上哪儿玩去了啊，下回记得叫上你三哥，村里头养了不少狗，可凶了，娘怕……”
“娘，你让我进去，我都知道了，爹，你也别藏了。”
姚幼宁被堵在门口，瞥见姚父正坐在床沿上，急火忙慌地穿衣服，背上一片红痕。
他穿得急，粗布衣服摩擦着背后的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
姚幼宁走近，才看见便宜爹连后脖颈上都被竹条抽到了，血滋呼啦的。
隔着衣服打伤痕顶多红肿，这是脱了衣服被竹条抽，才会有的血印子，满后背的血印子。
姚幼宁只觉得心底的火一下就冲上了头顶，她握紧了拳头，问道：“他为什么打你？”
姚幼宁隐隐有预感，便宜爹挨打，恐怕和她的事有关。
姚二壮讪讪道：“还能因为啥，爹和你爷爷顶嘴了呗，他气不过，就拿竹条抽了我两下。”
血珠子都在往外冒，到他嘴里却成了轻飘飘的抽了两下。
姚幼宁抿唇，眼里瞬间泪光闪动，“爹，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把我当你闺女？”
女孩要哭不哭的，看起来委屈极了。
姚二壮忙道：“怎么会，爹最疼的就是你了，你三个哥哥全都靠边站！”
姚幼宁：“那你就是当我傻，所以才编瞎话来糊弄我。”
姚二壮不好意思地挠头，不小心扯到了背后的伤，嘶嘶倒抽冷气。
苗玉花看不下去了，关上门，从床下扒拉出一个破瓦罐，把刚藏进去的小布包拿了出来。
布包打开，全是钱。
大到十块的大团结，小到一分的毛票。
其中一叠厚的毛票整整齐齐，看着很旧，不知道压了多久；最下面的五张大团结看着比较新；最后一堆毛票皱皱巴巴，还没来得及整理。
“闺女，这里一共有一百三十二块八角五分，等再攒攒，攒到一百三十五块钱，我和你爹就带你上首都治病去。”
苗玉花捧着钱的手有些颤抖。
姚幼宁眼睛发酸，喉咙堵得厉害，“你们……上哪儿弄的这么多钱？”
这里是七十年代的小村庄， 便宜爹顶着烈日从早干到晚也才五六毛钱，还要全部上交给家里，他们到底是从哪儿弄到的这么多钱。
苗玉花笑着拿起那叠老旧却整齐的毛票，“你大哥私底下给别人帮忙办席，好的时候每回能挣个块儿八毛的，
你二哥三哥时常进山，卖山货的钱一部分交给家里，一部分偷摸攒着，这么多年下来攒了不少，给你大哥娶完媳妇后还剩五十。”
“这五十是你爹找了村长，到大队会计那里借的，说好等年底分红的时候再扣。”
“这十块是你爷奶不肯分家，拿出来的药费，剩下的二十多是我们找相熟的人家凑的，记好了账以后慢慢还。”
姚幼宁眼眶红了一圈，“所以真的是因为借钱给我看病，爹才被打成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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