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师父。”
未容江檀细想，那僧人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斋堂里很是空旷，只有两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在里头忙活着，看样子像是住在附近，过来搭把手的，桌上还摆着几个空碗没有收拾。
见到有人进来，妇人忙迎了上去：“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想必施主还饿着肚子吧，老身去给您盛一碗白粥。”
“那便有劳了。”
江檀谢过那人后，独自寻了一张长凳坐下。
片刻后，那妇人就端来了一碗滚烫的米粥和一小碟酱菜，放到桌上，催促道：“姑娘快趁热喝吧，凉了对肠胃不好。”
她一会叫施主，一会叫姑娘的。
江檀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那妇人竟老脸一红，尤为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问道：“怎么了......是老身脸上蹭到灰了吗？”
“多谢。”
江檀暂时放下心中疑虑，拿起瓷勺轻轻舀了一勺白粥。
妇人见状便拢着手进了灶房，时不时地回头望望她。
将粥吹凉一些后，她正要送入口中，赵嬷嬷的声音倒先从后头传过来了：“姑娘原来在斋堂，让老身一顿好找......”
“嬷嬷。”
江檀将瓷勺放回碗中，回头问老妇：“你来得正是时候，不妨也盛上一碗白粥填填肚子。”
赵嬷嬷笑着摆手：“老身不饿，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对了，侯府的人都到齐了，正与寺中主持商议法会细节呢。”
“来得都这样早......”
望着眼前依旧滚烫的米粥，江檀也没功夫躲在斋堂慢慢吃了。
总不能叫侯府的人拿住了话柄，说她有恃无恐，仗着郡主的身份叫长辈久等。
可好好的一碗粥也不能平白无故地糟蹋了，她起身往灶屋走去，想请那两位妇人暂且为她留着。
“这位夫人......”
还未走进灶屋，江檀刚刚开口，便听到屋内传来一阵叮当哐啷的声响。
原来是其中一位妇人失手打翻了灶上的用具。
另一女子急忙抽身挡在她的身前，将人往斋堂里赶：“施主怎么到灶屋里来了，这里烟熏火燎的，可别呛着您......”
江檀被堵了出去，却还是瞥见了洒落在地上的白色粉末。
心头登时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人一旦开始往坏的方面想，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过她的眼睛，江檀朝着赵嬷嬷走去，脑中却开始一遍遍地过着那些细微之处。
僧人头上的血痂，桌面上还未收走的空碗，可疑至极的妇人。
还有那洒落一地的白色粉末。
她越想越觉得头皮发紧，想不出是何人要做局害她。
应当不是侯府的人......
那还会是谁？
难不成是想将侯府一网打尽，却无意间将她攀扯了进来？
“没错，应是这样。”
江檀的额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她浅浅扫过周围一眼，不知暗处还潜伏着多少虎视眈眈的敌人。
赵嬷嬷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快步跟上江檀。
将声音压得极低：“姑娘，出事了？”
“嗯。”
江檀轻应了一声，在心中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
主仆二人走出斋堂后，她又发觉刚才还空无一人的庭院，此刻却凭空出现了两个手持扫帚的僧人，弯腰忙碌着。
细看，那两人身上并无半点出家人的模样。
整个人都紧绷绷的。
看似在洒扫，实际上却用余光瞟着她们。
走出十米开外后，江檀才凑近了赵嬷嬷，说道：“大事不妙了，我估摸着是苏家人不肯善罢甘休，联手苏婉容在这宝相寺摆了道鸿门宴。”
老妇听闻此言，也是一脸惊骇。
且不说她们此行未带足人手，就连车夫和跟着过来的两个丫鬟，也都在山下的茶铺歇脚，顶不上用的。
关键时刻，赵嬷嬷也没了主意。
“姑娘，等会老身就去寻个防身的家伙来，要是那群歹人敢动您一根毫毛，那我就......”
“就给他们拼了这条命，就算是死，也得拉一个垫背的。”
她不怕死，只是心里头有些难过。
在牙行浮沉了好久，好不容易遇上姑娘这样良善的东家，眼见着好日子就要来了。
没想到那十恶不赦的苏家人竟贼心不死，硬是要将她家姑娘拉下水来。
老妇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转着，想看看周围有没有锹啊、棍啊之类的器具。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江檀与赵嬷嬷相识于微时，两人相处的时间也不算长，她一向是个忠心耿耿、办事得力的。
可说到底，二人毕竟是雇佣关系。
在这生死关头，江檀也想不到竟会有人在意自己的安危，愿以死相护。
无声无息地落了几滴眼泪后，她故作镇定道：“嬷嬷，凡人难逃一死，可咱的日子还长着呢，谁也决定不了我们的生死。”
她思索了一番，又道：“这样......你先去宝相寺的门口，看是否有人把守。”
“若无人把守，只管大步走了出去，乘上马车带些人手和兵器过来。最好叫上那几个护院，都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应是不会被这阵仗吓退的。”
“若是有人不肯放行......”
江檀喉间一阵发涩，微微顿了须臾：“你就说吃坏了肚子，要出恭，简直憋不住了。无论他们说些什么，你只管捂着肚子闷头闯出去。”
说罢她忍不住苦涩地笑笑，这法子还是昔日霜叶用过的。
虽听上去邋遢了一些，但甚是管用。
他们要杀的是侯府的人，不会因一个冒冒失失的老妇毁了全盘大局。
她自知在劫难逃，可赵嬷嬷又何其无辜，想想前世那些因她死在沈晏清手下的贴身奴婢，愧疚之意又涌上了心头。
见姑娘有了主意，老妇顿时觉得宽慰了许多。
像吃了颗神仙赏的定心丸似的，当下便不再慌神了。
她恋恋不舍地望了江檀一眼，最后叮嘱道：“姑娘，老身去了......你可要好好保重自己，要是那些歹人......”
说着说着，老妇忽然鼻头一酸，声音也跟着哽咽颤抖了起来。
“不管如何，您都要记得，好好活着乃是第一要义，犯不着跟那些歹人犯冲，其余的一切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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