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里一片寂静，完全没有过年的气氛。
方辞书看着窗外纷纷而落的白雪，思索着要不要早点休息。
这样的日子即使过了十年，他也还是不习惯。
曾经在这样的雪夜里，他会和玉麟军的弟兄们顶着漠西寒冷刺骨的风沙守着那方城池，然后在城墙上围起篝火，一只打到的野狼都算是过年的加餐。
城中的百姓虽不富裕，却也会给他们送些温热的鸡蛋以作感谢。
方辞书觉得那时普通的一颗鸡蛋都比如今这将军府内的山珍海味来得有滋有味。
这个时间的皇宫定然热闹非常，但他身患“腿疾”，不便行动，也就正好不用去附和那难熬的宴会了。
方辞书不知怎么突然想到了苏橙冉那个桀骜的疯女人，要她在那种宴会熬一个晚上，想必她也浑身不适。
府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方辞书已经放了所有人归家过年，只有叶山蹲在阴影中，像一个安静的影子陪他度过每一个可谓凄苦的除夕。
叶山前去打开门，一个身穿披风，头戴兜帽的人抬起头来看他。
是一个陌生女子，她脸上的烫疤很是显眼。
女子勾唇浅笑：“来给方将军拜年，劳烦阁下通传一声。”
叶山扫视了她几眼，才冷冷开口：“跟我来吧。”
而方辞书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明白苏橙冉是如何在柳季眼皮子底下杀了那么多人的了。
“将军，多年未见了。”
方辞书眸上带着几分悲戚，他微微颔首：“风雪太大，孟姑娘进来说话吧。”
孟汐月与方辞书相对而坐，看着方辞书悲悯的眼神，她不禁笑道：“将军当年意气风发，是盛京第一好儿郎，出征之时何等少年无畏，如今倒是沧桑了不少。”
方辞书苦笑一声：“岁月磨人，尝遍了人世之苦，着实再难意气风发。”
他看着孟汐月明亮的双眸，不禁疑惑道：“姑娘为何会找上苏橙冉帮你复仇？”
他都以为孟汐月已经死了，没想到她苟活到了今时今日。
孟汐月微微摇头：“不是我找上了苏姑娘，是上天让她救了我。”
她回忆着与苏橙冉初见的场景。
为了在这盛京苟延残喘，她做过不少活计，帮人浣衣裁袜，倒过夜香，喂过猪食。
因为她脸上的疤痕过于瘆人，一般的人家都不会用她。
可孟汐月不在乎，她只是想攒够钱，买够毒药，然后拖着那些该死之人一起下地狱。
她那天真的攒足了钱，买了好几包砒霜后离开了医馆。
那个下午，她本想从柳府的狗洞钻进去，给他们的晚饭来上一剂猛药。
但苏橙冉突然拉住了她。
“别钻，除非你把砒霜混在面粉里，不然以大理寺卿查案多年的手段他一定能看得出来。”
孟汐月吓了一激灵，她根本不知道眼前的女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赵氏身体不好，苏橙冉本来是去医馆给她抓点养身的药，正好遇到这个女子买砒霜。
苏橙冉一时兴起，跟着她走了会儿，确认了她是要杀人，才拦住了她。
苏橙冉对柳穆云印象一般，但据她这些日子听的各种八卦，大理寺卿算是个好人。
“你为什么要谋害柳家人？”
孟汐月真没想到会有人留意到她这么个丑陋的女人，平日里盛京人觉得她长得晦气，都会绕着她走，怎么会有人专门跟着她？
她挣开苏橙冉的手，就要跑，却被苏橙冉一下拉住了。
孟汐月这才发现这个女人的力气大得吓人。
“你……”孟汐月声音都在颤抖，她本来就算不上是一个勇敢的人，“你到底是谁？”
若是平时有人这么问，苏橙冉高低要在自己名字前面加一堆名头，什么“盛京第一废”、“永乐县主最爱的妹妹”、“国公府最帅的女人”，但她现在能明显感受到面前女子身上的恐惧与绝望，也就失去了玩笑的心思。
她扯下自己眼上的白纱，认真看向孟汐月：“如果你信我，我就会是你的恩人，如果你不信，我们也可以就是一面之缘。”
“选择权在你的手里，但如果你一心寻死，要用这种蠢方法杀人，还是省省吧。”
孟汐月从未见过一双如此清澈的双眸，她能在苏橙冉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惶恐无助，也能看到苏橙冉的坚定不移。
“你为什么要帮我？”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善意？可她还有什么可以给面前这个女人的呢？
苏橙冉微微一笑：“不为什么，我这人有一些救世的小癖好，能够帮到你，我就觉得开心。”
孟汐月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真的就相信了苏橙冉的话。
那个下午，她们就坐在河边，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苏橙冉。
直到太阳缓缓落下，她哭得不成人样，才有了一丝诡异的痛快感。
这些事她谁也不能说，说出去就是砍头的罪，她只能靠自己为妹妹报仇。
孟汐月啜泣着：“除了这条贱命，我已经一无所有，我知道你帮不了我，但你能听我说话我已经很高兴了，苏姑娘，你走吧，别为这些事烦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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