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橙冉心下已经汹涌澎湃，她的视线随着顾挚的手指移到第二张照片。
上面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
“何信，文协会长，特爱诗词，较传统守旧。”
“第十二届华彩杯作文金奖《凌海赋》由他推选，获奖人在高中就出了自己的第一部诗集，目前就读于夏京大学文学系，是何信的得意门生。”
苏橙冉对诗词的兴趣并不浓烈，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顾挚推出第三张照片，苏橙冉不禁低呼一声：“邓先生！”
顾挚闻言微微一笑：“邓仁允，凌云学院文科主任，至于其他的成就你应该很清楚。”
苏橙冉点点头，她在报纸上见过邓仁允的采访，二十八岁的华文奖得主，两度提名梦诺奖，被誉为当代华国文坛第一人。
他的文章更是被老师们推荐为必读书目，有人调侃说，邓仁允的文章距离登上教科书只差他还没死这一步。
苏橙冉没想到连他都在凌云学院任职。
“所以邓先生喜欢什么风格的作品？”
苏橙冉不免有些激动，如果能得到邓任允的青睐，这无异于会成为她莫大的助力。
顾挚淡然道：“他是个怪才，一向偏爱怪诞荒谬的故事，越离奇他越喜欢。”
“这些年的参赛作品里他没有强烈推荐过谁，一直只打一个基础分，也因此很多人捉摸不透他的喜好，并不会在他这边下功夫。”
他朝苏橙冉挑了下眉头，指尖转动着那张邓仁允的照片：“敢试试吗？”
“其实何信与文珺偏爱的风格更明显，选择他俩对症下药也会更加轻松，但你的目标是凌云，率先进入邓仁允的视线会对你有更大的裨益，只是会辛苦一点。”
苏橙冉接过那张邓仁允的照片，照片中的男子戴着黑框眼镜，穿着最普通的白衬衫，漆黑的瞳孔中是抹不去的忧郁。
她下定决心：“就他了！我不怕苦，要爬就爬最高的山！”
顾挚看着她，脑海中突然闪过自己当年进入凌云时的模样，那时候他也是这么和老师喊着。
“徐老师，我不怕，我会拿下全国第一，在这座最高的山上登顶！”
只可惜登顶后他看到的并不是想象中的风景，而是无休止的争斗。
就连他敬仰的老师最终也和他分道扬镳。
顾挚摇了摇头，抛下这些过往的回忆，从夹克外套中拿出一张绿色的卡。
“橙冉，接下来的一个月，你要把邓仁允所有的散文和小说都看一遍，每天至少要写三篇仿文，先学会他的风格，之后再写自己的故事。”
苏橙冉之前的作文他都已经看过了，清新秀气之余还带着一丝淡淡的伤感。
她习惯于把所有的情感压抑下来，文章自然也比较内敛。
但邓仁允不喜欢这种文章。
他要大开大合，恨不得笔下的人物都是疯子，他喜欢最决绝的死亡和最残忍的苦难，就像他普通平静的外表下，同样藏着一颗躁动的心。
苏橙冉如果能把自己最阴暗的一面毫无保留地撕扯开来，展示给邓仁允，顾挚便肯定他一定会喜欢苏橙冉的文章。
为了登上这所谓的高山，亲手利用自己的痛苦，无所不用其极地达成目的，这才是凌云的学生。
顾挚递过那张借书卡，目光幽幽：“橙冉，你会后悔吗？”
苏橙冉接过那卡，抚摸着上面略微凸起的“凌海图书馆”五个大字，轻轻摇头：“老师，至少我现在想不出任何会让我后悔的理由。”
“前路漫漫，我走的每一步都是自己选的，哪怕有一天所有人都觉得我不该选这条路，我也不会后悔。”
“因为我只有我自己，我绝不会背叛我自己。”
顾挚喉咙有些梗涩，他起身拍了拍苏橙冉的肩膀：“先去休息会儿吧，我去煮饭，你吃完下午就去借书。”
苏橙冉目送顾挚出门买菜，门一关上，沙发上的金毛狮王顿时跳了起来。
“可算走了！”
苏橙冉不解道：“你……在躲着顾老师？”
顾枉年拆开那台新的游戏机，嘟囔着：“我会躲他？我就是懒得听他说话，嫌他烦而已，你还能忍受他逼逼这么半天，也是能耐。”
话虽这么说，但刚刚顾挚说话的时候，他恨不得把耳朵都凑到桌子底下听。
这么些年来，顾挚在他眼里，一直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超市小保安，整天昏昏沉沉，不是看球赛就是发呆，不抽烟不喝酒不打游戏，像个闷葫芦。
顾挚又呆板又无趣，顾枉年心里也一直很瞧不上自己这个父亲，他感觉顾挚就是这个家里的死人，他们爷俩一年到头说不到五句话。
所以在章老师带着苏橙冉找上门时，他下巴都快惊到了，面上还要给顾挚难堪。
刚刚听顾挚那头头是道的模样，他更加不可思议。
镇上的一些领居大妈总是给他家送些蔬菜瓜果，年货小吃，难道不是贪图老顾的美色，而是因为老顾真这么厉害？
可他还记得自己六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某道数学题一直解不出来，他扯下脸去问老顾时，老顾给了他一道白眼，然后继续看球赛的模样。
老顾连小学数学都不会，真的能带苏橙冉冲华彩杯？不会只是纸上谈兵，说说而已吧？
顾枉年打开游戏机，还是嘴硬道：“他说了那么多，不就是要你抄邓仁允的文章吗？我觉得不靠谱。”
苏橙冉将借书卡收好，轻笑一声：“你看过邓先生的文章吗？光是仿写困难度都很大了。”
她记得自己第一次接触到邓仁允文选的时候，通篇阅读下来的唯一感受就是：没看懂！
明明字都认识，可她就是不明白邓仁允在写什么！
直到章老师和她说这种风格叫“魔幻现实主义”，而邓仁允更是写象征、意识流的佼佼者，第一次看不懂再正常不过，她才真的对邓仁允的厉害有了一种新的体会。
她之后又静下心来看了好几次，才勉强读懂了一点。
顾枉年听得头大，愤怒地把游戏机声音拉大，窝在沙发里，想要无视掉苏橙冉。
苏橙冉凑过去，好奇地戳了他一下：“顾枉年，你为什么突然不读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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