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九 亥时。
书生仍然一个人停留船上,迎着西北风愁眉苦思。只感觉边船边跳板上有什么东西一闪。他定睛再看,漆黑一片,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此时船上船工全都睡死,可以听到呼噜声从船舱里此起彼伏地传来。远处树林里人影幢幢,分明有一群人呼喝着过来。
书生走到跳板边查看,阴影里两条人影抢到前面,竟是两名女子。其中一名带着帷帽薄纱遮住了脸,另一个十三四岁,长得清秀机灵的样子,挽了个丫鬟的发髻,背后还背着一张古琴。
“这位公子,”那丫鬟模样压低声音,“我们被坏人追,要是被擒可就死了。”
她说完紧张地看向岸上树林。
“哦哦。”
书生有些不知所措,那边树林后确实星星点点有火把闪动,隐约还有狗叫声,确似有一群人正过来。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一眼瞥到那不语的娘子,虽轻纱遮挡看不清楚,但是仅凭依稀所见,也是一张极标志的脸。此刻她正睁大双眼,楚楚可怜地看着自己。一时间,书生忘记了自己其实还可以选不。
“歹人说话就到了,公子可要救救我们。落到他们手里,娘子可就……”丫鬟揪住书生衣襟苦求道。
“好好,你们先躲进船舱,舱尾倒数第二扇门,不要出声吵醒船工,我自来理会那些人。”
书生决定淌这趟浑水,两女子赶紧钻进船舱,留下书生一人站定船头,假装背着手赏月,心里七上八下琢磨着怎么办。
转眼,几条举着火把的汉子从树林里钻出,为首的大汉还牵着一条狗。他们各自手里拎着木棍或者绳子,看穿着倒是整齐,与其说是强盗,倒是更像是什么庄户的庄丁,手上也没有兵器。随后出来的是一名老头,老头由两名后生搀扶着,气喘吁吁还有些驼着背。
老者在这群人簇拥下,走到船下,没有喧哗只是四下查看,最后抬头时,不期与书生对视。
那老者在船下施礼唱喏:“这位公子,老拙带着这些后生深夜搅扰了,抱歉,抱歉。”
“老丈不必多礼。”书生居高临下向老头还礼。
“我等并非歹人,就是附近庄子里的庄客,正追拿两个私逃的……女贼,敢问公子刚才可曾看见附近有生人走过?”
“哦,我整夜在此赏月吟诗,诗还未吟成,却也并不曾见到有人。”
书生回道。
“是这样?”老者略迟疑,眼睛向船上瞄了几眼。
书生心提到嗓子眼,担心他们顺着跳板上来,自己可挡不住。
“九公,我看狗子要向北跑,”牵狗的虬髯大汉说道,他牵着的狗正仰头在空中搜寻气味,“我看,多半沿河向北去了,我们可无瑕在此与不相干的人消磨了。”
老者又迟疑了片刻,对着书生作揖:“既然未见,那小老儿告辞。”
这群人跟着那条狗,沿着运河河岸追过去了。
“看来多亏这条笨犬了。”
书生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进船舱。两边都是大舱,里面的通铺上睡满了船工和客商,此刻鼾声正此起彼伏。最前面是几间单人客舱,亮着灯的就是自己的舱,但愿那两个女子不会找错。
他拉开舱门兴冲冲头去,却见那丫头以极灵敏的身手闪到侧后,只撇到她手上一闪而过的寒光,竟然反握着的一柄短剑。见是书生进来,才悄悄收短剑进袖子。书生也是一怔,暗忖自己救的真是弱女子?倒是那端庄的娘子就坐在灯下,此刻已摘下了带着薄纱的帷帽。
“恩公不要怕,锦儿也是提防坏人进来。”
书生连声诺诺,这才瞧见这娘子生的真是好看,刚才天黑又兼隔着轻纱只看到个大概,此刻灯下再看,实在是绝色人物,大约十七八岁,只是显得异常疲惫和虚苍白。
“恩公请坐。”娘子反客为主,“还没请教恩公大名。”
“恩公当不起,在下……沭阳小吏沈括是也。”
“原来是沈公子。小女子唤作小苹,这厢拜过恩人。”
女子起身万福,她的丫鬟悄然出舱去了,大概去查看是否真的没人上船。
“这位娘子,那些歹人,都被我几句话糊弄走了。”
“恩公可见他们去往哪里了?”
“跟着狗,沿河向北去了。”
“跟着狗去了?”小苹微微一笑。
那丫鬟锦儿走路全然没有声音,她再次返回舱内,依旧没让沈括提前发现,她向那娘子点了点头,确定安全。
“娘子,可否告知……那些到底是什么样坏人?”
“沈公子,可见到那领头的老者?”
“见到了。”
“哎……这老者,其实是小女子的公公。”
“啊……”沈括大吃一惊。
“说起来也是我命苦,”女子慨叹一声姗姗泪下,似在回忆不堪往事,“我自嫁到夫家只半年,那短命的丈夫就病死了,按说命长命短由天不由人,但这夫家好生难缠,将这亡故之则着落到小女子身上,处处与我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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