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牧真元流转，暗中掐诀，神识铺开。
果不其然，很快就在这张酒桌上，找到了镇狱司探子留下的记号。
秦倾云散出去的探子有好几个，分别沿着不同的路径追踪。
他只需要按照秦倾云的交代，在沿途上留心几个特定的地点，比如官道旁的酒肆、驿站，山野间的土地庙、道观，以及人迹罕至密林间的特定形状树干等，仔细探索就能找到记号。
不过陈牧偷了个懒，直接以神识来代替亲手搜索，更为方便隐蔽。
算是修道之人在这方面比起武夫的优势所在。
但即便这样，陈牧还是察觉到有一道关注的目光，在注视着自己。
他直接回望过去，发现有一个蓬头垢脸的小孩，被他目光一扫，急忙躲到了树干后方。
可过了一会儿，她又将脑袋探了出来，盯着陈牧桌上的酒肉，咽喉不断耸动。
陈牧不动声色，朝店家招呼道：“老丈，麻烦再煎一碗粗茶，上一张胡饼。”
那老者先是看了陈牧一眼，手上一滞，随即应了一声。
等老者亲手将茶和胡饼送上前时，陈牧又道：“不用给我，拿给那个孩子吧。”
老者脸上却露出犹豫，给陈牧使了个眼色，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此时，那小孩却是冲了上来，直接从老者手上一把夺过茶碗和胡饼，又飞快跑开。
“客官，你看这……”老者无奈苦笑。
陈牧摆摆手，笑道：“没事，辛苦老丈了，你去忙吧。”
但老者却并没第一时间离去，而是弯下身子，在陈牧耳边说道：“客官要小心，老朽怕你会被纠缠上。”
说完，老者似乎生怕惹上什么麻烦，快步回到了店内。
陈牧笑了笑，没有在意，继续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而没过多久，只见刚刚拿了茶碗和胡饼的小女孩，又出现在了刚才相同的位置。
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
身后更是跟随了数十名同样蓬头垢脸，衣衫褴褛的小孩，最大的也就十二三岁，小的估计才四五岁模样。
陈牧低头吃食，不去理会。
犹豫了一阵，那个领头的小女孩，咬了咬下唇，蹑手蹑脚地开始朝陈牧酒桌接近。
身后其他的小孩也是同样动作。
没过一会，陈牧的周边就围上了一圈小孩，都眼巴巴地盯着陈牧桌上的酒肉看。
在店内忙活的老者见状，深深叹了口气，不说话。
陈牧表情平静，只管吃喝，似乎根本没有留意到身边出现的孩子群。
案桌上，酒味醇香悠扬，熟牛肉上面铺满了胡椒，升腾着热气，香味扑鼻，让人垂涎欲滴。
终于，一个站在小女孩身后的男孩，舔了舔干枯的嘴唇，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渴望，朝陈牧身前的熟牛肉，伸出了脏兮兮的手掌。
“锵！”
一道寒芒闪过，冰冷的剑刃擦着男孩的手掌，落在桌上。
把正要伸手拿取牛肉的男孩，吓了一跳，他急忙缩回手臂，却用愤怒的眼神，盯着陈牧。
陈牧却根本不去理他，眼眸低垂，只是淡淡开口道：
“我给你的，你可以拿，不管是自己吃，还是分给你的同伴，我都没有意见。”
“但，我不给的，谁要敢不问自取，刚才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再有下次，我会将那个人的手，砍下来。”
听到他冷冰冰的这句话，方才伸手的男孩意识到了后怕，也不敢再盯着陈牧了，缩了缩脑袋，往后挪动脚步。
陈牧却只是看向了小女孩。
他留意到，小女孩的嘴唇依然干燥，瘪下去的肚子，和刚才没有任何变化。
而她身后的小孩，却有许多人嘴角都沾着饼屑，显然是瓜分了刚才他送给小女孩的那张胡饼。
所以他只对这个小女孩说话。
沉默片刻，只见那名小女孩走到刚才伸手的男孩身前，抬起手臂，狠狠用力一巴掌扇在了对方的脸上。
男孩虽然看上去年龄比小女孩大，身子也高，但面对这一巴掌，他既没有反抗，同时也没有半点怨言。
只是红着眼眶，低头受了这一巴掌，默默地站直不动。
与此同时，小女孩走到陈牧面前，忽然双膝跪地，朝陈牧用力地磕了三个响头。
“公子，请你可怜可怜我们，赏赐些吃食吧！我们很多人已经三天没有吃的了。”
陈牧不为所动，依旧慢吞吞地就食，等一碟熟牛肉几乎见底，他才开口道：
“你们都是何人？为何聚集在此地？”
“我们都是孤儿，没地方住，只能在这官道旁乞讨为生。”
“乞讨？”陈牧嗤笑一声。
刚才伸手想要抢夺牛肉的男孩，咬着嘴唇低下头，双拳攥紧，十分用力。
“客官，还是老朽来说吧。”此时，店家捧来一缸糊状的流食，陈牧也认不出是具体何物，放在地上。
而那群衣衫褴褛的孩子们，却好像见到了绝世佳肴，一个个眼睛发光，扑了上去。
也不见他们用筷子或者木勺，直接就探手入缸中，争先恐后，将流食塞入嘴中。
唯有最先那个小女孩，一动不动，跪在陈牧面前。
“老丈似乎对这些孩子，很熟悉？”
“嗯，他们在我酒肆附近，已经有好些年时间了，一开始只有一两个，后面越聚越多，成了如今数量。”
“都是从哪里来的？”
“哪里都有，但大部分，是城中的孤儿，流浪至此。”
“城中孤儿？为何不在城中乞食，反而走到这荒野之外？”
“唉，都是被赶出来的。”
“偌大三棺城，难道连数十个孤儿乞丐都容不下吗？”
“三棺城自然能容得下，但，世家大族的脸面，却容不下他们啊。”
“既是孤儿，又如何能和家族扯上关系？”
“客官有所不知，这孤儿身份，并非因为无亲生爹娘，只是，不被承认，被抛弃驱逐出城罢了。”
“为何？”
“因为……”店家老者左右观望一番，似有忌惮。
他低头轻声说道：“以前我可不敢说，现在悲慈寺倒了，我才告诉客官，这些孩子，有传闻都是那寺内和尚的野种！”
没想到，原本一直跪地沉默的小女孩，听到这句话，立即红了眼眶，抬头嘶吼道：“我不是野种！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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