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岁宁到霁月斋的时候，里面的人正谈笑风生，除了万夫人的笑声，还隐约能听出另一个妇人的声音。
那大概就是春姑姑了。
她垂首敛眉，缓步走进房里，便见房里坐着三个人。万夫人在主位，万安怡在左侧，而右侧下方则坐着一个看着脸生的中年女子。三人本是言笑晏晏，和乐融融，一见万安灵走进来，三人便都止住了说笑，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
“娘，怡妹妹。”秦岁宁与万夫人和万安怡打过招呼后，才面带谨慎地看向剩下的中年妇人。“我听说春姑姑回来了，想必就是这位了吧？”
春姑姑还来不及说话，万夫人就笑着接过话茬。“春芳，我方才跟你说过的。前些日子灵儿坠湖，伤到了脑袋，故而失去了记忆。”
春姑姑细细将万安灵打量了一番，见她身上无伤，精神尚好，也就放下心来。
“我虽因故回乡，可一路上都惦记着姑娘。杏儿丫头才到桃花小苑不过月余，年纪也小，怕是照顾不周。没曾想您竟然出了事故，我在路上接到信的时候，心里可是急得火燎一般，恨不能马上赶到万府……”春姑姑叹了口气。“幸好您身体无恙，记忆失去了便失去吧，也许碰上机缘巧合也就能恢复了。”
春姑姑一番说话下来，秦岁宁发现坐在主位的万夫人微微抿了嘴角，看向春姑姑的视线显得有些锐利，显然是不太喜欢她刚刚说的话。
“娘，这天气闷得很，我听说厨房里煮了冰镇梅汤，便借花献佛让杏儿去要了几碗，正好可以消消暑气。您说可好？”对于春姑姑的自责，秦岁宁没有感同身受的感觉，反而是朝她点了点头之后，便又向万夫人撒娇。
由于万安灵从七岁后就没有对万夫人流露过这种类似撒娇的面貌，万夫人自然觉得十分受用。刚刚的不悦已经消失无踪，她对万安灵伸出手，让她坐在自己旁边，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灵儿想得这样周到，哪里不好？”万夫人两眼只见得着万安灵，恨不能所有人都知道她亲生的女儿与她如何亲昵。
春姑姑看着主位上母女俩亲热和睦，也跟着笑得眉眼弯弯，一派乐见其成的样子。
几人在霁月斋里又坐了半个时辰左右，万安怡忽然提起春姑姑千里迢迢回来，大概也是疲累了。万夫人才想起确实该让人回去休息休息。于是又简单交待几句，便让万安灵主仆三人回去了。
看着万安灵对春芳的态度客气又生疏，万夫人的心情有些复杂。
“本想着灵姐姐见了春姑姑会想起些什么，可这样一看，她对春姑姑可是陌生得很呐。”万安怡忽然说道。
“可不是嘛……”万夫人叹气，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们离去的方向。“不过就算如此，我想春芳也有好的方法去照顾灵儿吧。”
她心里明白，就算现在万安灵因为失忆的缘故而与她多有亲近。可这种亲近终究比不上岁月的积累，春芳在过去十年里一直陪在万安灵身边，算得上是万家里最了解万安灵的人，这一切可都不是虚的。
…………
桃花小苑的小楼里，春芳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楼里的一切。
变化不大。她暗想。
不过也是，她离开不过大半个月的时间，这小楼除非是经过大幅度的修整，不然也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同的。
那唯一不同的就是住在这里的人了。
春芳的视线落在万安灵身上。今日她穿着一身桃色襦裙，脸上只抹了淡淡的脂粉，红唇不点而朱，站在窗边逆着光，美得像个仙子。她家姑娘本来就生得国色天香，不需要过多妆点都能美得让人神魂颠倒。春姑姑细细打量着，心里暗暗与之前作对比——瘦了些，脸色也差了些，但大病初愈的人难免有些憔悴。即便是这样，万安灵看上去仍比之前好大多，大概是因为精气神都不一样了吧。
秦岁宁自然也发现春姑姑在打量自己，她侧头吩咐杏儿去准备一些茶点，打算好好与她聊一聊。
房里只剩下两人，秦岁宁与春姑姑坐在圆桌边上，一时相看两无言。
万安灵的日记里关于春姑姑的事情并不多，这让秦岁宁觉得有些奇怪。对于一个自小就陪在自己身边的奶妈子，万安灵每每提及她都是轻描淡写几句带过，可那几句话里又包含了诸多的信任。也是因此，在秦岁宁的脑子里，春姑姑的形象一直都有些模糊。
现在人在跟前，倒是可以好好打量，也许能看出什么门路，以后也好应对。
春姑姑是四十多岁的模样，长得倒不是慈眉善目，在不说话的时候反而有些不怒而威的气势。她五官里就一双眼睛最能抢人注意，深邃而又仿佛能看透人心，与她对视时总让人心里发虚。秦岁宁匆匆移开视线，害怕自己心里动摇，伪装全被人看破。
“姑娘，您是真的把过去的事情都忘了吗？”春芳忽然打破沉默。
“……记得的事情不多，除了小时候的一些片段，其他的都忘得七七八八了。”秦岁宁露出愁眉苦脸的样子，语气很迟疑，“大夫说这可能很快就会痊愈，也可能一辈子也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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