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翊依稀仿佛又看到曾经潇洒飞扬的风兰芷。
少年如画般的眉目微沉，他心情颇为复杂，握着书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
“魏晟真的会上钩么？”风卿麟问他。
北冥翊掩去眸中神色：“会。那块儿龙吟玉一但面众，加上长随的供词，一定会置他于危险之地，可救出长随或者杀了长随灭口，却有五分可能。”
他顿了顿，笃定地说：“魏晟不会坐以待毙的。”
“我猜魏晟会杀人灭口。”风卿婈接上他的话，嗤之以鼻道。
因为这才符合魏家一向的行事风格。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且比起救人，杀人多简单利落。
“就是魏晟也算了，魏家不容轻视，那长随那儿，还是得注意才行，若是让魏家得逞了，你谋划这么多，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风卿婈叮嘱道，北冥翊的计划几乎对她托盘而出，风卿婈很清楚目前的情况。
北冥麟自以为得了高人指定洋洋得意，盼望着自己重新获得永宁帝的喜爱，殊不知这所谓的高人，却是推他入地狱者。
没错，那封信，就是北冥翊写给北冥麟的。
北冥麟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跳进了北冥翊早就为他设好的局里。
此局一旦跳入，北冥麟只怕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毕竟北冥麟还不知道贪污赈灾款之人是魏家，而等他翻出魏家，魏家根基强大，未必会因为此事而损伤到要害，可北冥麟一届没权没势的空架子亲王，就是站在了于魏家的对立的位置之上。
他成了魏家的眼中钉肉中刺，以魏晟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行事作风，必然会报复北冥麟。
明枪暗箭，危险重重，北冥麟只怕是撑不了几个回合。
届时北冥麟死于魏家之手，而魏家对付北冥麟却也耗费了不少心力，若是把握得当，谋害一朝亲王的罪名也不是不可以找个机会扣到魏家头上去。
一个堪称完美的一石二鸟之计。
风卿婈忍不住想要喝彩，但随即她又想到了更多。
不不不，这或许并不是一石二鸟之计。
这是连环计。
北冥翊的目标是魏家，魏家才是他要对付的重中之重，可目前他应该还没摸清魏家的底子，而北冥麟，就是那颗他投石问路的石头。
如此心计与手段，缜密的心思无以复加。
风卿婈看着面目精致如玉的少年，心惊不已，后背生倏然了一层寒意。
她并非善类，也一向奉行人不伤我我不伤人，人若伤我以百还之。
可北冥翊的行事作风……
她抿了抿嘴唇，凝声问：“殿下，我可否问一句北冥麟是如何惹到了你那位朋友？”
还记得北冥翊对魏家与北冥麟出手的初衷是因为他们惹到了北冥翊的人，也不知是什么人能让北冥翊如此。
北冥翊轻垂眼帘：“总之是于我是很重要的人，他们千不该万不该惹到她。”
如此一言，倒没有再说细节的言词，他显然不想说，风卿婈便也不再多问，只是顿了顿说：“北冥麟纵然可恶，却总归是你的手足，殿下，你确定要置他于如此之地么？”
帝王之路，必然艰辛也必然危险重重，手足相残的也不少，当今永宁帝就是推翻他的兄长才坐到龙椅上的，可目前，北冥麟有无害北冥翊的心思也未尝可知，北冥翊便对他出手……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他们二人乃是兄弟。
风卿婈固然希望北冥翊不要优柔寡断，可也不希望他一开始便如此，杀人是能上瘾的，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的血亲都能设计，还有什么是不能干的。
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是登上帝位，必然是血流如注的，该狠就要狠该杀是人也要杀，却不能失了分寸，滥杀无辜。
史上弑杀成瘾，坏了心性的暴君皆是例子。
风卿婈有些担忧北冥翊的心性，害怕帝王之路过于勾心斗角黑暗无边，将自己清风朗月般的小徒弟弄到最后得偿所愿时，也变得面目全非了。
她并非觉得北冥麟可怜，北冥麟那般十恶不赦的人，死也绰绰有余，可要他死，这个手不该由北冥翊来下。
风卿婈有些后悔当初只是一刀子阉了北冥麟，却没一刀子了结了他。
她拧着眉头问：“殿下，此事要慎重啊，你若手染得北冥麟的鲜血，不说他日会不会被人发现，就算是你自己，能过得去心里那道坎么？”
北冥翊掀起眼皮看着他，他清湛地瞳光那般清澈，眉梢眼角干净柔和，马车摇晃间，明阳投射在他脸上，他脸上泛起一层淡淡地光晕，打眼一看，像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翩翩少年郎。
风卿婈很希望他能一直如此下去。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眼前的少年强，远没有表面看起来这般单纯无辜，他就是顶着这样的一张脸，成功的骗过了所有人，包括从前的她。
见北冥翊只是看着她不搭话，风卿婈又斟酌着说：“此事未必没有回旋之地，你蛰伏了这么多年，为何要如此急于一时？就算你那位朋友被他们欺负了，你可以慢慢来啊。”
她也觉得很好奇。
北冥翊那个朋友到底是什么人？让北冥翊为了他不惜如此。
北冥翊纤长的睫毛扑闪，眼神晦暗不明：“我不会。”
风卿婈一顿。
少年摩擦着自己指腹，慢悠悠地说：“北冥麟与北冥玄，都有争储的心思，他们现在未对我显露敌意不过是因为在他们眼里我还是个不足为惧的废物，可假以时日，他们发现我并非是个废物呢？届时他们会怎么做？”
那二人都非善类，真到了那一刻，自然会对北冥翊是除之而后快。
风卿婈抿唇。
“所以，坐以待毙等到他们来杀了，不会我防患于未然，先动手。”
少年被明阳覆盖的眉目，裹挟着腾腾杀意，冲淡了他面上的舒朗之气。
风卿婈哑然，不知该说什么，心头如云雾缭绕，沉甸甸的。
北冥翊自嘲一笑：“那是一条极其残忍的路，手足相残也不在话下，我决心踏上这条路之时，就已经将善良与柔弱摒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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