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主任说笑了，”对于杨主任的迁怒，赵检神色平静，语气不卑不亢。
“检察机关本就是要指控犯罪的，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要不然，我们也不会应邀派员提前介入案件。在把案件起诉到法院之前，身为检察官，自然是越早、越全面了解案情，越有利于我们指控犯罪。”
他话锋一转：“但是也请杨主任见谅，现在的辩护律师越来越专业，他们不仅重实体，也重程序。”
“老莫的行为确实有不妥，但他的做法，是为了把案件更好地处理下去。若不然，让辩护律师知道，案件在尚未移送法院，法官连卷都未阅的情况下，竟然已经有了处理意见，他们一定会大作文章，以程序违法为由干扰案件审理。”
他这才看向李院长：“是吧李院长？”
李院长连忙应和道：“对对对，赵检说的没错。”
他苦恼地看着杨主任：“杨主任，您是不知道，碰上死磕派律师，能发动一场舆论战，以程序正义为噱头，再利用张青女性、弱者的身份，把她扮演成受婆婆刁难的儿媳，唉，我们法官也很难做啊！”
有了赵检这番有理有据的说辞，杨主任难看的脸色稍缓。
“行了李院长，我知道你的难处，不跟老同志一般见识好了。”
李院长连忙替莫庭长道谢。
杨主任叹了口气，换了副为难的神情：“其实，也不是我非要跟那个叫张青的过不去，说到底，她杀的是她自己的婆婆，烧的是个跟我素不相识的老头子，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白晓薇又开始皱眉，这说的是什么话？符合他领导的身份吗？
什么叫跟他素不相识、跟他没关系？那他们这些司法工作者——法官、检察官、警察，每年办理的几百个案件，有多少是和他们切身利益相关的呢？换句话说，没关系就可以不放在心上，随意办办就完了？
杨主任浑然不觉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还在继续：“......可是这个案件的影响太坏了，有人在微信群、朋友圈发了当时起火的视频，转发量过万，甚至连京市的领导都惊动了。”
“而且，死者家属也录了视频，在各大短视频网站上疯传。”
“影响这么坏，这么恶劣，上面很重视，要求我们必须从严、从快处理涉案犯罪嫌疑人，给死者家属、给社会公众一个交代。”
“光是今天一天，S市委就连发三个加急文件，责令A县必须从重处罚张青。”
“所以，不是我为难你们，这是政治任务！”
杨主任一口气诉完苦，自以为已经说的够清楚明白。
他扫了一圈会议室内的众人：“大家还有什么疑问吗？”
众人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从昨晚案发，到今晚的案情会商，时间仅仅过去了不到24小时，若说效率，他们自认已经很高了。
见大家都不吭声，杨主任这才满意，严肃的脸上重新带上笑意。
“赵检，我想问一下，这个案子，检察院这边准备交给哪位检察官公诉？”
听到这话，白晓薇瞬间抬头，对上赵检看过来的视线。
赵检只看了她一眼就把视线转了回去，重新投向杨主任：“由刑检副主任白晓薇检察官负责这个案子。”
“哦？听名字是个女同志？”
杨主任挑眉，视线在参会人员脸上扫过：“不知道白副主任今天参会了吗？是哪位？”
白晓薇抬手示意：“杨主任您好，我是白晓薇。”
杨主任循声望去，顿觉眼前一亮。
其实白晓薇坐的位置距离杨主任等领导并不远，只是她全程低着头，只偶尔抬头与相熟的人交换眼神，又再次垂首，所以杨主任并没有过多留意她。
“呵呵，赵检啊，这位就是白副主任？”
白晓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竟然从杨主任的话里听出了几分轻慢。
还不等赵检回答，杨主任紧随而来的一句话，彻底印证了白晓薇的猜测。
他说：“长得这么娇弱，能审得了罪犯吗？”
“可别罪犯一瞪眼，咱们的检察官先哭鼻子，哈哈哈哈。”
说完，自以为幽默地哈哈大笑。
白晓薇的脸上瞬间笼上寒霜。
赵检一向波澜不惊的脸色也沉了下来，陈书瑶更不用说，脸色阴沉地能滴出水。
方奇、秦观还有法院刑庭其他几个人，则是不约而同地垂眼，不忍心看检察院同仁们的脸色。
徐局、李院长满脸尴尬，本想赔笑两声，觑见赵检脸色，匆匆干笑两下就收了声。
会议室内的气氛浓稠又凝滞，杨主任却是毫无所觉，或者说他所处的位置，给了他足够的底气和自信，让他不需要考虑这个会议室内其他人的感受。
他自顾笑完，看着俏脸如冰的白晓薇，颇有风度地道歉：“抱歉了白副主任，开个玩笑，你不会介意吧？”
白晓薇暗暗磨牙，冷着脸回道：“不介意。”
对于她的回答，杨主任显然很满意，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想来，如莫庭长那样的刺头并不多见，他可不会认为，眼前水灵灵的小姑娘能有多大的骨气。
他接着说：“上面的意思我已经传达过了，我的意思也很明白，我希望白副主任能不打折扣地贯彻上面的指示。”
白晓薇点头：“从严、从快、从重处罚张青，我听明白了。”
杨主任更加满意，不仅因为下位者对上位者权威的绝对服从，更因为，眼前的女检察官样貌出众，来自异性的臣服，让他发自内心觉得陶醉。
“很好，”他笑望着白晓薇，话却是对所有参会人说的，“大家都要像白副主任学习，不管你身处什么位置，都要时刻服从上级领导，别忘了你们手中的权力是谁给的。”
训诫完众人，他再次把话锋转向白晓薇：“白副主任，我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后，这个案子必须起诉到法院，有没有信心完成？”
似乎已经预料到白晓薇的答案，杨主任脸上笑容愈加璀璨。
“不可能！”
坚定又掷地有声的三个字，清晰地回荡在不大的会议室里，回响在每个参会人的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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