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铁牛打着手电往李金响家走。
今天进山收获不多。
他不光是采草药，甭管蘑菇还是野菜野果，只能采来卖钱的他一律不放过，可惜天黑之后光线差效率低，外加这个季节实在没啥产出，他只能靠着从小对山里的熟悉往那些可能出蘑菇和草药的地方钻，就这样收获还是不多。
最近气候刚刚转暖，雨季还没到来，林子里还有着冬日的贫瘠，往年得到四月份雨水充沛的时候山里的物资才能丰富起来，但四月一到就马上得给沈萍五块钱了。
他算着时间，这段时间物资越是匮乏他反而越要勤上山去，还有半个月他得准备好下一笔钱，平均算下来一天得弄到四毛钱的山货。
等坚持到四月就好了，到那会儿他就不用经常上山了，三五天上一回，抽一天泡在山里，那时候天气好，就算挖不到山参，运气好了多采点蘑菇也能把那些钱凑出来。
走到李金响院外，还没进院，就听见里头有几道声音聊天。
这顿饭的氛围还是很好的，不时传来李金响哈哈大笑声，宋宵和韩顺利偶尔说几句，声音都很松弛，孙秀文话最密，他清透的嗓音一响起，总是调侃的口吻，带着轻松的笑意，可见完全没受尚国胜勒索他那个糟心事的影响。
听了会儿，铁牛伸出的手顿住，没继续敲门中断院子里的畅聊。
他在家就很懂事，耳濡目染也是很懂基本的人情世故，里面的人聊兴正浓，没打算散呢，自己这时进去，李大婶儿少不得给自己添碗添筷子，说不定还得加菜，太麻烦人家了。
他在院外蹲一会儿，打算等半小时后再进去，那会儿十点半，时间刚好差不多该散了。
铁牛听见孙秀文他们几个聊到了高考，孙秀文得意的声音飘出来，“大队长，不是我吹牛啊，我那会儿在高中成绩都是拔尖的，有我带着铁牛，不说把他教多厉害，我肯定他能考上大学。”
李金响嗤之以鼻：“吹牛不打草稿，你知道铁牛啥基础？他小学没上完，好多字还不认得，不会写，叔觉得你能抽空教他是好的，就是别抱希望太大，也别老给他描绘你们城里那些繁华，回头把人家心思搅乱了，结果没考上落榜，受不了打击咋办？今后地里的活都没心思干了，那不是害了人家吗？”
孙秀文不以为然，自信地摆手：“您这么说，还是不了解我的实力和这次的决心，我肯定要带领铁牛离开小山村，帮他考上大学逆天改命，以后在城里工作，不信走着瞧。”
韩顺利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样子，叹叹气：“不是我给你泼冷水，这个我同意叔说的，叔看事情还是比咱们透彻，真的，给铁牛太多希望不见得是好事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落榜了呢？”
“落榜再来啊！头一年考不上就第二年，只要肯用心，迟早能考上。”
“你说的轻巧？你是能丢下考上的大学不去上，继续留在村里教他一年？还是铁牛别种地结婚过日子了？天天趴在那看书？你可别扯淡了。”李金响嗡声说：“铁牛这个孩子，又孝顺又勤快，早早结婚生儿育女，踏实下来过日子，对他家来说未尝不是个好事儿，整天跟你们几个在一块，把眼界儿拱高了，以后不踏实了不是害了人家吗？”
孙秀文懂李金响的意思，怎么能不懂呢，知道他这么说都是发自内心替铁牛担忧，但他心里没来由的就很不高兴，不知道是被质疑能力，还是因为说到铁牛的未来、结婚那些话。
他沉着脸，突兀地拔高了嗓门，说：“叔你知道铁牛根本不想结婚吗？人家是卯着一股劲复习考大学的，要是他没有这么个态度，我敢这么自信吗？”
李金响像听到什么笑话，哈哈笑着说：“他不想结婚？年一过都19了，咋不考虑结婚呢？他不考虑，他爸他妈他姐他姐夫都得给他考虑着。”
孙秀文没吭声，脸色不好看，心里闷的慌。
气氛一时陷入僵持，铁牛在外头等了半天听不到讲话声，担心起来，过了好久韩顺利才圆场，把话题不着痕迹地扯开，聊起了别的。
铁牛坐在院外，看着满天繁星，不禁思考着未来，心里也十分迷茫。
大队长说的对，万一努力过后，就是考不上呢？
他还有机会再复习一年重新来吗？
不现实。
他不能不顾地里的活，不能拖着孙秀文不回城，就算孙秀文留下教他，他也没法一直和他住在外头撂下家里的事儿不管，他姐姐姐夫都催着他了，爸妈虽然嘴上没说，心里也是希望他结婚成家的，他以后迟早得结婚生孩子，得扛起家。
农民的生活跟城里职工不一样，一切都是靠在地里劳动换来的，他不能丢了本。
可是，孙知青对自己寄予了厚望，他知道孙知青多么想带着他去四九城，不止一次对自己描绘过四九城的美好。
六朝古都，那里有无数历史文化的璀璨印记，故宫、八达岭、数不清的博物馆、名胜古迹，有国家中枢机构各个部委，庄严的天安门升旗仪式、鼎鼎大名的王府大街、华国大学、华清大学两所顶尖学府，太多太多让他心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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