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消息，凌川竟然有一丝释然，年少时一心求死，现如今，可真要让自己死了，竟然是这种感觉。
说畏惧害怕吗？倒也谈不上，他这一生见过了太多人的死，甚至连自己的妻子都差点死在自己怀里，想到这，他又有什么好畏惧死亡的。
他这一生，功成名就，金钱地位早已是囊中之物，况且，凌川越发觉得这些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倒渐渐成了他身上的枷锁。
如此，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倒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一想到他那对妻子，心里便是满满的不舍。
不舍与怯懦，充满了凌川的内心。
“我知道了，就保守治疗吧。”
话语声落下，一旁的医生也漠然点头。一直在身后的秦安倒瞧着那曾经无所不能的男人也瞬间扑通了去，终究是，谁也逃不过的生老病死。
“秦安，备车，回家。”
夜幕降临，凌川坐在落地窗下俯瞰着人间烟火，城市里车水马龙。手中荧幕上那串数字迟迟不肯按下。
告诉她什么？告诉她自己就要活不长了吗？
不……他不想让苏月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
门吱呀一声，渐渐被打开了。
凌云华走到他的身旁，轻叹一口气，面容比以往更加憔悴了，仿佛一下子老了下去。
“小川，都是姐姐对不起你，倘若早点带你去医院，恐怕也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凌云华泣泣的声音，让男人也不由得心跟着惆怅起来。
“姐，不怪你，是我自己没及时发现。”
他这么一推搡，凌云华的脸色更憔悴了。
“世人只看到我们凌家风光无限，可谁又知，这金缕衣下的痛苦，你哥年纪轻轻就没了，如今连你也……”
一想到这，两个人也俱是觉得悲哀。
“凌正天他不知道吧？”
“没告诉父亲，他若是知道了你的病，身体肯定也撑不住了。”
“嗯。”
凌川淡淡答道，倒不是想着自己身为儿子，不应该让父亲担心，而是想到了当年哥哥的葬礼上，那个名义上的父亲，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好像死的只是旁人的儿子一般淡定。
冷血，这样冷血的一个人，凌川不想来日在自己的葬礼上看到他。
只听凌云华一边面如枯槁，一边问他。
“小川，苏月她知道吗？”
“不知道，姐，你不要告诉她。”
一声叮嘱，凌云华便明白了，他对父亲是排斥，对苏月，确是真真切切的不希望她看到自己这样。
一个男人有自己的骄傲，更何况是凌川这样骄傲一生的男人。
“姐，你别太担心，我不会死那么快的。”
说到底，自己也不知道该挤出来怎样的话去安慰她，说自己的病会好的，未免太过扯淡，说自己根本不怕死，姐姐恐怕只会觉得自己疯了。
“妈妈——”
门外尚在变声期的男声响起，凌云华一听到自己儿子的呼喊，便立刻擦干了眼泪。
“快去看看方浩吧。”
“好，你好好休息。”
凌川只是点点头，又望向窗外，觉得没什么可看的了，便拉上了帘，就这样瞪着眼，等到了天亮。
第二天，匆匆忙忙处理了公司的一些事务，就和往常一样。
“凌总，休息会吧，这些事情不着急处理。”
秦安在一旁不停的念叨，凌川听到了，却又仿佛没听到。
过了许久，才渐渐合上文件。
“过两天我有些事，公司这里就先交给李副总吧。”
“好。”
说着，又迟疑了一下继续说
“凌总，您明明知道您的身体……凌总还是注意些吧。”
秦安关切的看着他，如今真真是他一个人了，以前还不觉得凌总一个人有多么孤独，现如今才迟迟发觉，凌川他既无父母可孝，又无妻女可亲。当真是孤独。
凌川听了这话，才肯慢慢舒展眉头，秦安的意思他都懂。
恍然间，淡淡开口。
“忙与不忙，死与不死，在我身上没有分别。”
一句话，似乎印证了他此时是多么的消极。
秦安一听，不顾自己的工作也要愤愤道。
“凌总，您这是什么话？难道就因为一个病，您就不眷恋生活了吗？您是凌氏的总裁，是全世界男人都抬头仰望的人，您怎么能因为这就如此消极。凌总…您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凌总盛气凌人，宛若烈阳，永远是目中无人，从容淡定。怎的如今因为疾病便这般麻木不仁。
“是，我以前是不是这样的，我以前以为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靠着努力，靠着承受无数痛苦得来的，到头来却发现我的努力还抵不过别人的十分之一，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从另一个人手中抢来的，我是鸠占鹊巢，我是罪不可赦，这一切都不是我的，你明白吗？这一切都不是我的。”
他所得到的爱都不是他应得的，金钱，名利，更是如此。
最要命的是…这个人是他最亲近之人。
一激动，脑袋便又疼了起来，疼得锥心刺骨，凌川身体一轻，撑臂靠在墙上才勉强让自己没有摔倒。
“凌总！凌总！您怎么了？”
“我……”
最终，高大的男人一倒在地，瞬间被疼痛剥离了残余的意识。
*
再睁开眼时，头顶的天花板已经换了另一个颜色。
身边仪器声滴答作响，手一动弹便察觉到了轻微的刺痛。
只听不远处的门口，传来一阵对话的声音。
“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刺激的凌总才让他病情加重，求您开除我吧！”
这虔诚忏悔的声音，一听便知道是秦安。
“你先起来，一切等小川他醒了再说吧。”
凌云华刚说完，便察觉到了里面的动静，一进去，果然看到了凌川正掀起被子，要下床。
“小川！”
慌张跑过去，才将他遏制住。
“姐，我不想住院。”
说着，便要拔掉手上的针管。
“你这是干什么！”
凌云华怒喝，连忙上去牵制住他的手臂。
“小川，你真的要逼死你自己才开心吗？”
面对凌云华的质问，凌川愣了愣。也不再有过激的举动。
“姐…我不是。”
他真的只是不想住院，不想让自己闲下来，一闲下来他觉得自己就要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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