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马停在了昼锦堂，隔壁是一家烟丝铺子，早早就关了门。
坊市许多店铺都是这种，门框略低些，门槛处有一排凹槽，晚上要关店，就用一块块的木板卡进去。
昼锦堂门口也堆了雪狮子，看着倒是似模似样。雪狮子脖子上系着一条围巾一样的锦缎，显示了店面所经营之物。
时下除了在门口雕刻冰灯，还有雪羊，雪象，卧马，都栩栩如生，被称作“盐虎子。”可祈愿五谷丰登、六畜兴旺。旁边靠着街道处站了些百姓，对着雪月祈福。
忽的有声：“枯炭点睛铃用橘，酒杯叠叠印毛衣。”这话说的是一家点心铺子门口的雪狮子，旁边有人就劝那人，请他对雪作诗的。
谷芽进了铺子，葛念芙正和肖家兄弟对账。
她出门只带了紫苑和齐强，这两人正干着粗活。“前日荣景堂的管事过来了，急言说要我加紧交货,果然不出你意料的。”
她让伙计倒了茶，谷芽看着门口簸箕里面筛了不少炭渣滓堆在门口，就问道：“那门口是什么？防滑吗？”
她记得在路边撒盐可以防止滑倒。但是古代盐何等珍贵，不太能用这种浪费的法子。所以看到家家户户门口的碳渣滓，谷芽就以为是用来防滑的。谁料肖琦开口：“主家，这是用来防雪鬼的。”
“雪鬼？”
“听说雪鬼浑身冰雪覆盖，不喜欢煤渣沾染到身上，所以家家户户都在门口放这些渣子。”
谷芽一听，就好奇的放下茶杯，这时候从外面带进来的冷气也消散了。屋内又有炭盆，手脚都泛起了暖意。几个人对着扇灯坐在一起聊天。
屋内两侧对着墙壁柜子里一排排整齐挂着丝绸。其中那个做立柜的木匠，又给她打了不少里面带横杆的柜子。这种横杆是可拆卸的。刚好布卷中间是空的，就能穿过横杆。
这样丝绸一抽，就跟卷纸一样扯出来。现在昼锦堂的这间最大的厅堂全都是这样的柜子。还有那种零散的布料是叠起来一摞摞堆着。
“仙师是南方人吧？”孙云疏有些好奇：“那葛姐姐也是南方人了。”
她们就和谷芽科普了一下当地的传说，北方初雪的夜晚，会有一种由极寒的雪籽化成的雪鬼。
这种雪鬼长得和人差不多，在野外就像是被浑身覆盖冰雪一样。有好心的农人以为这是路过的旅客，好心将它请进家门，这样雪鬼就会进屋吃了他全家。
“我听我家太夫人说过，她祖奶奶就曾经见过雪鬼，还说那雪鬼有三种，厉害的那种没有在城内出现过。”
盘完账，葛念芙就 打算离开了，这个时辰去北城看傩戏就要赶紧出门了。
她把那件银色貂皮的大氅披在身上，又替伙计们锁上门。这才去了靠近内城的北城大街。沿着北大街往里就能看到灯火辉煌的内城城楼，和两侧往外的高耸城墙。城墙也挂着冰灯。
“不知道宴席又是何等情景。”
两侧空荡荡的，也有些人在冻结的河上冰嬉，孙云疏掀开帘子，嘴里吐出的空气很快就凝结成了一团白雾。她突然看到几个伫立不动的身影。忍不住喊道：“停车！”
说着就看向旁边的人：“我看到那有几个人影，怎么在河面上立着一动不动？”
她说着，还有些害怕的看向了另外两人。
这一回头，就看到车里还坐着谷芽。
她衣角被扯了扯，瞥了眼车外，只见黑幕之中，月光洒下的银白色地面上，那几个人影茕茕孑立，如同雪雕，但形状轮廓却很像人影。
她看了眼就平静的收回视线，声音四平八稳：“你看错了，那只是几个雕像罢了。”。
经她确认，孙云疏倒是没有那么害怕了。她扭过头看向二姐，发现孙觅荷念了声道祖再上，就闭上眼开始念道经了。
既然仙师都这么说，孙云疏只好放下帘子。心里只觉得是自己多事。
可能是童年没少听说过这个故事，一路上，她都心里发堵。马车穿过空旷的大道。沿路的人偶尔看到那片河道，也有那么一两个好奇心重的人，拉着身边的人过去瞧瞧。
这大雪天的，河道上的人呢？
有人这么想着，他踩着靴子往河上走了两步，手里的灯笼被风吹的打晃起来。那人用手揉了揉眼。面前飘来的白屑忽然加速落下，眨眼柳絮般的鹅毛就落在他身旁。飘雪落在他们头顶，竟成了半个雪人。
旅人看着脚下的脚印，往后一看，顿时血液都倒流了一般。
他身后离大道居然已经变成了细细一条。
那沿路的冰雪雕塑似乎都在远去。这河道有这么远吗？他低下头，只看到一条连绵不尽的白色脚印。谁知道他竟走了这么远！都快出西大门了！
他立刻张嘴就要喊住身边的人，忽的低头，看到手中灯笼熄灭了，一阵烟灰从头顶飘去，灯光骤然暗淡，他同伴的那张脸似乎近在咫尺，却已经说不出话来。青白的手朝前伸，仿佛是想将他往回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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